李斯和韩非心里都清楚,受到秦王子楚和太子重用的人才绝不止韩非一个,可李斯偏偏要这么说,就仿佛每天跟在国主身边,像个小尾巴似的张良和率领大军南征北战的李牧将军都不存在似的。
单凭这几个人身处的位置,李斯就敢断定亲王父子都是胸襟广博、任人唯贤的人。
可他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而是要让韩非“自己想清楚”,主动越过这些年来一直谨守的线,跑到太子面前开口为遗民谋福祉,惹得太子勃然大怒。
如此一来,不用李斯自己出手,韩非一定会失去君心。
到时候,修改秦律的大功不久全部都是他一个人的了么?!
果然,坐在咸阳宫内特意分出的院落后,韩非只是对一起参与修改工作的几名博士官拱手示意之后,就完全坐不住了。
赶在日落之前,韩非终于忍不住对李斯说:“师、师兄,我先走一步,韩非有、有事进宫求见太子。”
李斯握着笔,做出一副仍旧为了律法如何修改为为难的模样,直接挥挥手,根本不去阻拦韩非。
韩非也没有对李斯的举动产生任何怀疑。
丢下这句话,他大步离开院落,走向咸阳宫正殿。
李斯轻轻勾起嘴角,等待着“好消息”传入自己耳中。
他抬头对似乎有些躁动不安的年轻博士官们扫了一圈,沉声道:“这是太子交代的事情,事关大秦兴衰,都打起精神尽快完成——坐立不安的成什么样子。”
“太子廷尉求见。”内侍跪在后殿门外,小声通报。
秦子楚和嬴政正一同讨论着最近几日送上来关于科考奏章里书写内容是否可行。
他们听到通传声,不由得一起停了下来。
不等秦子楚开口,嬴政已经扬起浓眉,带着些许失望的说:“韩非一定是来替那群遗民询问机会的。”
秦子楚无奈一笑,将手搭在嬴政手背上,柔声道:“阿正,若是我们落到国破家亡的地方,你却得到他人重用,你也会想要让我过得好一些。这不是什么怀念故国的行为,韩非只是对亲人心软罢了。”
嬴政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头,笑了一声,将嘴唇贴在秦子楚额头上。
当他放开秦子楚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嬴政摇摇头,遗憾的说:“朕也清楚心软的人比起心肠硬的人更好控制,但只要一想到遗民都是什么出身,就心中厌烦。”
秦子楚听到嬴政难得的抱怨,忍不住勾起笑容。
又亲了嬴政几下之后,他轻声道:“阿正,你不用心烦,官员又不是世袭的。”
说着话,秦子楚晃了晃手中的奏章,冲嬴政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考评制度不就是给他们这群人准备的吗?要不要将他们撸下去,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嬴政终于忍不住摇着头笑出来。
他一转头,扬声对仍旧跪在门外的内侍道:“宣韩非到正殿等着孤吧。”
语毕,嬴政起身向门外走去。
秦子楚微笑着看着嬴政,等到他离开后,却收起脸上的笑容轻轻叹了一口气。
同时任用李斯和韩非主持修改大秦律法的事情,嬴政早就对他提起过这个设想。
这既是对韩非的一次考验,也是对李斯心性的磨练。
君臣数年,可以说嬴政对韩非的性格也比上辈子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更不用说他一直暗中关注的李斯。
而对嬴政而言,韩非的地位其实是比不上曾经愿意不断结为儿女亲家的李斯的。
因此,现在能够让嬴政感到巨大的烦躁,绝对不仅仅是韩非准备为亲属求情就能够达到的程度。
……恐怕,李斯也作出了让嬴政失望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