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繁拉起呼延元宸的手,让他宽厚的手掌按在自己光溜的胸口上,“逝者已矣,生者却还是要继续往前走,不如就让我替了宁兄的位置,在你身边陪着你,可好……?”
另一边,孟国公府的后门处,忽然有一顶软轿停了下来,轿帘掀起,走下来一位身着红色官服,留着山羊须的老者。
守门的下人瞧见这老者,吓了一跳,忙上前作揖,恭维道:“田大人,此番前来可是来找我们老爷,只是现下是老爷午睡的时辰,不到傍晚老爷他是不会醒的,您看……”
“老夫知道今日来得仓促,可若非当真有要紧事,怎么会突然来叨扰国公他老人家。”田不韦眯起眼睛,即便是在说着托人的话语气还是那般硬邦邦的,“老夫身负皇命,在皇家书院教授六皇子殿下功课,殿下想要查阅一本典籍,御书房内却遍寻不得,老夫想起孟大人藏书颇丰,便想来碰碰运气。”说完,他还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过两日便要检查六殿下功课,若六殿下能使得皇上龙颜大悦,孟大人自然也有功于其中不是?”
那看门的下人点头称是,心里却合计起来,这田不韦遭了翰林院排挤,如今指导六皇子功课,听着是风光,却一没权柄二没油水,如今朝中几乎没有人愿意同他往来了,竟然还好意思找上国公府,脸皮也算厚的。但即便心里这样想,他也不敢在面皮上表现出来,再怎么说,田不韦如今身负皇命,又有六殿下和舒惠妃撑腰,总归还是不好欺负的,接着想到自家老爷那爱管闲事予人恩惠的个性,那下人还是一面将田不韦迎进府里,一面差人去通知正在午睡的孟国公。
“你拿着礼物随我一同进去,别毛毛躁躁的,这古画可是六殿下向皇上讨来的,若是损毁了半分,小心我打断你的腿。”田不韦在进去之前,又回头呵斥了一个随他一同前来的书童几句,那书童身子瘦削,穿着麻布衣,手里抱着一支长条画轴不断点头称是。
孟府下人怜悯地看了那书童一眼,自顾自走到前边领路去了,书童扶了扶因为点头而恍歪了的麻布帽,抬起一双伶俐有神的眼睛,露出隐藏在帽檐下的宁渊的脸来,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后,又迅速垂了下去。
湖心水榭内,呼延元宸着实被孟之繁忽然这般大胆的行径惊住了,起身后退了一步,沉声道:“孟世子,你莫不是喝醉了,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孟之繁见呼延元宸躲开了,却没有追上去,而是又重新坐好,“醉了?也对,你便当我是醉了吧,可酒后吐真言,我所说的,却全是我的真心话。”他抬头看着呼延元宸,“殿下可以为了宁兄的不测而怨恨我,却也不能否认我的真心实意,而且我会这么做也全部是为了自己这段自私自利的感情,我也是在为殿下你着想,殿下你可知道?”
“我瞧孟世子当真是疯了,草菅人命的行径到了你嘴里竟然都能变得冠冕堂皇,我与你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瞧着孟世子似乎是身子不适,不如早些歇息,呼延某告辞!”呼延元宸莫名被孟之繁惹得一阵恶心,也顾不得一开始套话的打算了,转身就打算离开,可当他撩起幔帐的时候,忽然发现,他方才一路走过来的浮桥,竟然不见了踪影。
“殿下莫不是想就这样离开?”孟之繁轻笑一声,“当真可惜,殿下过来之后,我便吩咐将浮桥收了去,我也没有恶意,只是想同殿下说说体己话,诉一诉衷肠罢了,等我说完了,殿下若是想走,我自然会派人将你送至大门口,绝不阻挡半步。”
“你那所谓的衷肠,却是诉在别人的血之上,又如何能诉得如此坦荡。”呼延元宸皱眉道:“我便实话实说,即便阿渊的事情与你并无牵扯,我也绝不可能接受你的。”
“阿渊阿渊,叫得这般随顺,想来殿下当真是十分喜欢宁兄吧。”孟之繁露出轻蔑的表情,“可殿下你当真不觉得自己自相矛盾么,你只会说我狠毒,说我草菅人命,可宁渊双手上所沾的鲜血,比起我来只会多不会少,殿下却这般视而不见,难道不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失偏颇吗。”
“简直不知所谓。”呼延元宸一拂袖,“阿渊何时会为了一己私利去害人?”
“害人便是害人,难道还要分一分因果缘由吗。”孟之繁脸上的笑容拉得更开了,“其实他和我不过半斤八两,都是损人利己而已,但他是单纯为了利己,我却是为了你,这点你可明白?你应当知道大夏太后一直想要对付你的事吧,想来你也应当知道四殿下一直与夏太后有所往来的事了,夏太后其实早便想要你的性命,不过是四殿下一直在同她讨价还价才未能得逞,若是最后他们谈好了价码,夏太后允诺四殿下,能助他得到太子之位,而前提是用你的姓名做交换,在大周地界,他们要是几方联手,你有多大的把握能逃出生天?”
呼延元宸摇头,“我的事情不劳孟世子操心,你当真多虑了。”
“我也不想多虑,但谁让我喜欢你,所以才不虑也得虑。”孟之繁道:“只有我在四殿下身边有了一席之地,在这等事上才能帮你免于灾祸,才能在危机来临之前护着你,而这些事情,那个宁渊可曾能为你做到?他不成为你的累赘已经是万幸了!你应该感谢我替你甩掉了他,因为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说到这里,孟之繁表情甚至有些扭曲起来,仿佛是长久压抑的情绪终于能够得到释放般,但回应他的,却是呼延元宸怜悯的眼神,这孟之繁果真能将不管什么事情都说成是迫不得已,说成是予人有利,从前那个温文儒雅贵公子的模样是彻底消亡了,如今的他在呼延元宸眼里,除了一个疯子再也没了别的评价,他转过身,在这里听人胡言乱语实在是听够了,只想使出水上漂的轻功立刻离开,可一口真气还未提上来,忽然就莫名其妙消了下去,这时他才发现,丹田里竟然已空空如也。
酒里果然被做了手脚!他再回头,正要出声质问,却见着孟之繁不知何时已经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脱去,将自己白皙柔韧的身体彻底展现了出来,长期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的蜜色的皮肤得泛着一层光泽,没了外袍和纱裤的遮挡,他身上如流水般线条优美的肌理一览无余,乌黑的头发垂撒在胸口,两点三月桃花般柔嫩的蓓蕾若隐若现,虽然能一眼看出是男人,却也是个可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动情躯体。
“你放心,酒里并未下毒,只不过是放了些麻痹散罢了,至少半个时辰之内,可以让你气力全消,也使不出武功来。”孟之繁一面说着,一面光裸着身体朝呼延元宸步步逼近。
“你待如何。”呼延元宸眉头越皱越紧,果真感觉到两条腿也逐渐开始乏力,渐渐就要站不稳。
“其实我多少也预料得到,呼延你应当不会接受我的感情。”孟之繁兴许是吃定呼延元宸现下不能反抗,竟然连“殿下”的称呼都丢了,转而如宁渊一般亲昵地唤起他的姓来,“如此也罢,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你的人也是好的,宁渊已死,而我往后亦不会再将你让给任何人。”他在呼延元宸面前停下脚步,仰头望着这个高大俊朗的男人,抬起手,缓缓替他取下了脸上的面具,然后柔软的指腹轻按上了呼延元宸紧皱的眉头,再滑到他左脸那道显眼的疤痕上。
“我已经派人守在了周围,在我们尽兴之前,绝对不会有人过来打扰……”孟之繁一面说着调情的话,一面吃定呼延元宸现在动不了,便要伸手去解他的腰带,哪只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动作也僵在原地,因为呼延元宸原本已经不能再动的手,忽然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方巾,捂在他的口鼻上。
鼻腔里立刻被一阵奇异的香味所充满,孟之繁不可置信地看着呼延元宸,刚吐出“你怎么……”三个字,就身子一软,整个人软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181 之繁禁足
孟国公在午睡的时候原本不喜欢人打扰,只是在听见田不韦带了一副古画来随礼之后,骨子里的那点收藏癖作祟,还是起身相见。
他从官位上退下来的这些时日,一直养尊处优,出门游玩与在家宴客的次数都极少,他对外只称自己是年事已高不愿劳累,别人也大多赞赏他的为人低调,其实这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孟国公之所以过得这么与世隔绝,只是不愿意到外边去丢人现眼罢了。
他为人注重脸面,最受不得别个在背后嚼舌根,因此无论做官还是做人,都一直谨言慎行,爱管闲事予人恩惠的个性也是这么来的,可谁知道,忽然有一天,他那个一直引以为荣的儿子却给他招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从前孟之繁一直是孟国公的骄傲,当朝三公的嫡子中,景逸玩心重,宁仲坤烂泥扶不上墙,唯有孟之繁,自小便聪慧持重,知书达理,出身又高,堪称为华京贵公子中的楷模,但偏偏是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闹出了带男戏子回府偷欢,做尽断袖苟且之事,闹得人尽皆知。
虽然很多人顾忌孟国公的面子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说什么,但孟国公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些人背地里连皇家的事情都敢议论,又如何会在乎他区区一个臣子,这让他的面子十分难看,不得已才已身体不适为由,匆匆向皇帝请辞,从官位上退了下来,躲在府邸里人不见心不烦。
那些经年之事,即便孟国公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难堪,他有心早早为孟之繁寻一桩婚事,好断了他的怪癖,奈何孟之繁从小便是个有主见的,孟国公也不能强迫了他,他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也舍不得,久而久之,便懒得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