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每天喝完玉竹先生开的那三贴药之后,无事可做时也想帮帮忙,可呼延元宸死活不让他插手,好像宁渊现在做点杂活就能给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一般,尽管能感觉到对方的体贴,宁渊还是不禁莞尔,因此在那些闲得无聊的日子里,宁渊除了用雪里红和唐氏等人通信,让他们不要挂心自己,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懒洋洋地抱着毛团,靠在呼延元宸专门做给他的躺椅上晒太阳。
毛团是一只刚刚满月的小狼崽,浑身雪白,听陈老说,那天他随着河水一起飘来,之所以没有沉下去淹死,是以为一只死去的母狼在下边垫着他,而毛团就是从那只母狼尸首里爬出来的遗腹子,原本因为胎中不足,冬日里天气又冷,狼崽出来没多久就断气了,陈老原本想挖个坑给埋掉,但没想到一直摆在宁渊身边的小狼崽,不知是不是受了宁渊体温影响的关系,竟然又渐渐有了心跳,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如今这狼崽显然是将宁渊当成它的娘了,总喜欢粘着他,比狗还爱撒娇,呼延元宸说浑身雪白的狼少见,搞不好是什么异种,因为是公狼,还给它取了个挺威武的名字叫雪牙,不过因为狼崽软糯糯的模样,宁渊还是喜欢管它叫毛团。
日子就这般又过了一个月,期间玉竹先生来了三次,最后一次单独在屋子里替他诊完脉,玉竹先生点点头道:“也不枉费了那些珍稀药材,毒总算是排干净了,我一直好奇却未曾问你,你身中之毒当真奇特,若非已经服过解药,恐怕以我的医术也回天乏术,你可知你服的是什么毒药?”
宁渊摇摇头,“我只能说这是一种皇宫内的秘制毒药,其余的我也不知,这些日子多谢先生了。”
“好吧,既然与皇宫有关,我这样的山野人士也不好多问,只是……”玉竹先生重新将手收回袖袍里,“只是我瞧着你的面相当真奇特,不知从前可否有人同你说过,你的身上怀有死气?”
宁渊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想到了许久之前,在江州城外玉灵山的灵虚寺中,灵虚尊者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先生你说,死气?”他有些忐忑地重复了一句。
“之前瞧见你身上有死气,我原以为是你身中奇毒,险些入了鬼门关,身上才带着死气,如今你体内毒素尽消,这死气却依旧凝而不散,不得不让我怀疑你身上是否从前就带有死气。”玉竹先生顿了顿,“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给你算上一卦。”
宁渊一伸手,示意无妨,玉竹先生便从袖袍里掏出一摞用红绳穿着的铜钱,左手掐了个印决,右手将铜钱在桌上一溜烟抹开,然后再用力往桌上一拍,铜钱立刻腾空而起,再叮叮当当落回桌面,变成了与方才完全不同的凌乱模样。
玉竹先生不停掐指算着,片刻之后,他忽然露出十分惊讶甚至有些恐惧的表情,怔怔望着宁渊道:“这怎么可能,卦象显示你竟然是个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在江州篇埋下的伏笔要慢慢抖开了,关于宁渊的体质之谜与重生之谜,还有那位陈老先生在前文里不止出现过一次,看有没有童鞋能猜出来他在前文里是以什么形式出现的(小提示:启蒙导师)=V=
☆、第173章 宁家更迭
又是一模一样的话。
当初听见这话从灵虚尊者嘴里说出来时,宁渊也曾惊讶和诧异过,但是却没有当做一回事,毕竟他至今还活得好好的,所谓死气之说这类玄之又玄的东西,大多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他并未放在心上。
可同样的话如今又从玉竹先生的嘴里说了出来,这却不得不让宁渊开始思虑了。
玉竹先生表面看上去没有灵虚尊者那般仙风道骨,但因为上一世其对于宁渊的命运一语成谶的关系,宁渊还是信他的,不禁问道:“先生可否解释得详细些,从前也有一位高僧替我批过命,他说我本该已死,却依旧活在世上,所以命理线中出现了一处断点,而且我此生会遇一大劫,那劫数,是否就是这次之劫?”
“这些事情我不敢下断言,我只能说,你活着,却是已经踏过了黄泉之人,好比人站在生死线上,一脚踏入阴间,一脚依旧留在阳间,这样的情形当真奇特,我估摸着那位高僧所言的大劫,应当是你另一只留在阳间的脚也跟着踏入阴间之时,但到底是不是这一次的劫数,我一个江湖方士,却也不好说。”玉竹先生想了想,接着道:“可若你往后真碰上了什么大劫,既能说是劫数,但也可说是转机,倘若那劫数既然能让你留在阳间的脚踏入阴间,同样也能让你已经踏入阴间的脚再收回来,不过是看你如何把握这机会而已。”
“多谢先生。”宁渊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可这些日子也多亏玉竹先生诊治方能痊愈,还是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宁渊已经在这山谷里休养了两个月,如今身子渐好,便也该是打道回府的时候了,陈老满脸戚戚然,好像很舍不得他们一般,给他们指了出路,又嘱咐他们得空了一定要回来瞧瞧他这个老头,毕竟他一个老人家住在这等僻静的地方,像呼延元宸这般便宜还任劳任怨的苦力可不好找。
离开之前,陈老与玉竹先生送他们二人到谷口,陈老从身上翻了翻,掏出一块玉佩来送给宁渊,道:“这是老人家我年轻时从庙里求来的,不值钱,如今我这个年纪也用不上了,索性送给你吧,能保平安。”
陈老说得没错,那玉佩的确是最次等的毛玉,雕工也十分粗陋,而且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老旧得很,但宁渊却不注重这些,而是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别在了腰间。
从这处山谷出去,除了来时那一条连接峡谷的山洞隧道外,还有另一条十分隐蔽的山路,加之路口又有藤蔓挡着,所以几乎没有人发现,也成全了陈老悠闲的生活,宁渊与呼延元宸绕着山道小径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绕出了凉山,来到山外的一处官道。
天气已经开春了,早已不似冬日阴冷,山中一些树木枝桠也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花,这一路走来虽然很长,但有周围的景致欣赏,宁渊也不觉得劳累,等二人上了官道,呼延元宸便唤住宁渊停步,说他已经让雪里红带了信回去,想来周石很快便能赶车来接,不用再走了。
“你家里人都很挂心你,莫非我让他们保守秘密,断然不可将有关你的消息泄露给外人知道,恐怕不止周石,你娘和你妹妹也必定会跟着过来。”呼延元宸将宁渊拉到路边的树荫下静静等着。
早在宁渊清醒之后,便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了呼延元宸,为了避免长公主知晓宁渊还未死后不依不挠,所以除了家人以及赵沫之类可以信任的人之外,他们并未向外透露宁渊尚还活着的消息,这也是宁渊的意思,将自己隐藏在暗处,才能更好地观察是什么人再给自己下绊子,并看准机会反戈相击。
“到底是什么人在设计害你,你可是有头绪了?”呼延元宸见宁渊的发丝有些凌乱了,便伸手松开了他的发带,仔细用自己的手指帮他捋着。
“谁想害我,其实我多少猜得出来,让我想不通的是婉仪郡主。”宁渊轻声道:“我与她素来无冤仇,她为何会助纣为虐,帮着他人行陷害之事,想来也是匪夷所思。”
这些日子宁渊虽然在修养,可也没少思虑那日的祸事,婉仪郡主明知这是陷害,却始终用一种默认的态度坐实了这通陷害,要么算计宁渊的主使者便是她,要么就是,她可以从陷害宁渊这桩事中得到什么好处,并且这好处可以让她蒙蔽了自己的良心,才能眼看着无辜之人受累而不加以制止。
宁渊是不相信婉仪郡主会主动来算计自己的,因为她与自己并无冤仇,这说不通,那么便只有第二种可能,婉仪郡主会从中得到某种好处。
再联想到那日长公主扣在自己头上的罪名,宁渊觉得,这“好处”委实也不难猜了,想必是婉仪郡主当真与什么人有私情,也曾暗地里做下过夜间相会的不检点行当,偏偏被某个有心人抓住了把柄,使婉仪郡主为了保护自己的新上人,不得不坐视自己背了黑锅,替她的那位心上人去死。
当然,这一切暂时还只是宁渊的猜测,事实到底如何,还得回京之后再查探一番。
宁渊正想着,忽然觉得脑后一紧,呼延元宸竟然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玉筒来,开始替他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