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李渊传令下去,将军国大事悉数委以太子决断,便率众人离宫。临行之前,李建成亲自出城相送。
李渊眼见着自己面前一身华服,器宇轩昂的李建成,念及这便是日后将从自己手中接过江山帝位的储君,不由得欣慰且感慨万千。然而他没有多言,只是叮嘱李建成治国相关示意,指出朝中可以依仗相佐的几名老臣,便浩荡而去。
实则李建成心中明白,李渊此番离宫,七分是为了休养天年,三分却是有意给了自己监国的机会,让自己有放手一搏,别无拘束之机。念及过去对于他偏爱李世民一事还颇有微词,此时此刻只觉错看了父皇,公私如何,没有人比他分得更清明。
对着李渊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拜,抬起眼来的瞬间,却恰是触到一束目光。
李世民人跟在李渊身后,却正是回身望向自己这边,四目相接片刻,他极快地收回目光,回转身子,却仿佛是冷笑了一声。
然而那目光深幽、自嘲、无奈、决绝……甚至带着几分怨怼,一眼望去,竟是复杂得教人揣摩不透其中之意。
李建成微微垂了眼,暗自叹息一般地笑出声来。待到众人远去之后,便反身回宫,不多做停留。
——世民,你该早早罢手。
——你……争不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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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离宫的时日里,李建成全权执掌军国大事,虽是头一次监国,然而治国之道他本已熟习,加之朝中忠臣并东宫心腹辅佐扶持,很快便得心应手,渐入佳境。
这日他阅过了手边奏折,遣人分发下去,眼见天已薄暮,便稍稍舒展了身子,离开书房往后院而去。
不曾小立多久,便有一下人送来一封书信,道:“庆州都督杨文干遣人送来密信,请殿下过目。”
李建成伸手接过,吩咐下人离去,便走回房中徐徐展开。
这杨文干,在任庆州都督前,原是在太子府人。调往庆州后,仍是李建成亲信之人,东宫护卫的兵甲,多是此人募集之功。
故此番见他信中提及因由前日平乱之故,如今甲胄军械据是捉襟见肘,恳请朝中给予补给时,李建成思量片刻,便当即遣人办理此事。
而便在次日,同样是一封密信被送往仁智宫。当晚,李世民将房玄龄秘唤入房中,将书信交给他过目,随即径自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道:“不知先生看过之后,可有何想法?”
“看来太子百密之中,也终免不了一失。”房玄龄将信纸小心折好,道,“依臣之见,此事大有文章可做。”
“若非有文章可做,今次也不会劳烦先生前来。”李世民并未回头,声音有些低沉,“却不知先生以为,有怎样的文章可做?”
李建成亦非完人,更何况,在杜淹的密报之下,李建成这一月的种种举动,俱已在他眼中。
杜淹因由自己的侄儿杜如晦死于李建成之手,对其颇有怨怼之意,故此时已然成了李世民颇为信任之人。入秦王府不多久,李世民便发觉此人灵活善辩,利于打探消息,结交旁人,倒十分庆幸当年为让他投入太子府。
如今,果真派上用场,寻到了李建成的破绽,
念及此,李世民不觉挑起了嘴角,心头似有了几分隐而未发的快意。他转过身去,看向房玄龄道。
房玄龄沉吟着同他对视着,许久后一拜道:“臣倒是有一策,然而却是一招险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世民微微挑了挑眉,道,“却不知……险在何处?”
房玄龄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此事若成,则太子可取而代之;若败,则……”
“如此足矣,”李世民轻笑了一声,眸光于深沉之中似是亮了亮,竟隐约有几分兴奋之意,“那……便请先生一一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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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仁智宫内来了两名意外来客,他二人不过普通的军卒,却引得李渊亲自召见。
因为他们带来的,是一个惊人的消息:太子谋反!
普天之下绝无一个帝王能对这四个字置之不理,李渊听闻消息,当即将二人宣如宫内询问。
一问之下,方知这二人本是李建成手下军卒,此番奉命将甲胄军械押往庆州都督杨文干处。二人将此间来龙去脉尽数描述了一回,只道一心忠于陛下,绝不能对太子的不轨之举置之不理。
依大唐法令,朝中下拨军需须得经过兵部,然而李建成此举却可算是自作主张,加之心知他同杨文干关系非常,李渊听罢,不由皱了眉,心中有些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