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打马在他身后,看着前方的背影,只觉原本以为李建成身在局中,对一些事兴许无法果决,需得旁人提点。然而此时他忽然发现,实则在旁人开口之前,他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定夺。
实则,他比谁都看得清明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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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李世民出征的数日之后,北方传来战报,只道突厥闻风而动,大肆南侵劫掠,直逼蒲州。
李建成闻讯,不顾李渊先前提点,当即请战。实则李渊之言,他心知句句属实,然而却终敌不过心内那一点执拗。
无论如何,他无法坐视突厥侵蚀大唐河山,尤其当可汗还是咄苾的时候。
李渊原本试图阻拦,然而见他意态坚决,不由得动摇了几分。私下同裴寂商议,裴寂道:“太子既同那颉利可汗有旧交,由其出战,则有三利。”
李渊道:“哪三利?”
“其一,太子昔日抗命放颉利可汗归返,则可谓有恩于他,两军交战,突厥从道义上便弱了一筹。”
李渊笑道:“突厥区区蛮夷,岂知道义?”
“非也。”裴寂悠悠道,“据老臣所知,那颉利为人豪爽忠义,时常出入太原,应多少习得几分汉人习气,知晓道义。”顿了顿,“纵非如此也无妨。为战,知人为上。太子同他既素有旧交,于其人其性必有所知晓,如用兵之道亦然,此乃其二。”
李渊闻言慢慢颔首,道:“其三有是如何?”
裴寂敛容正色道:“其三……乃是平衡太子同秦王之势。”
李渊微微一怔,却也当即了然,却仍是道:“裴监有话但将无妨。”
裴寂道:“秦王连年征战,平薛举一战收陇西,平刘武周一战纳山东,声势大振,此二地者,无不势力广植;而太子久居宫中,无征战之功,久之……”顿了顿,略一犹豫,只含蓄道,“……则有功高盖主之嫌。”
话音落了,李渊仍是沉吟,许久才道:“裴监所言甚是,此战……便让太子出战罢!”
“陛下圣明!”裴寂拱手深深一拜。实则他心内再清楚不过,所谓“三利”,前二者不过虚晃一枪,当真让李渊动摇和最为在意的,乃这最后一条。
“久之……必将兄弟阋墙。”此乃他最后想说,却不曾说出的话。
第45章
李世民大军一路东进,势如破竹,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由于王世充由于心胸狭窄,妄自菲薄,不得人心,故唐军所经城池十有七八乃是开城投降,并未费去多少兵卒便直至洛阳城外。
此时已是武德三年十月。
王世充见势不妙,当即主动排出使者,邀李世民会面。李世民虽绝无和谈之心,但却也先虚与委蛇地应下,只当一探其心中所想。
三日后,二人各自带着人马,于洛水两侧会面。
李世民一身劲甲,身后苍蓝的披风猎猎翻动。看见对面为首之人,他大步上前,按住腰间剑柄,却并不开口。
隔岸的王世充见状,上前道:“这位想来便是秦王李世民了?”
李世民微微扬了扬下颚,道:“正是。”
王世充心下对这黄毛小子虽不以为意,然而安于这一席之地,却也着实不愿劳民伤财打一场打仗。故她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对方有些倨傲的举止,只继续道:“郑在河南,唐居关中,我不曾掠你关中半亩土地,却为何来扰?”话中之意,对前日大肆进犯河南诸城一事,竟是只字不提。
李世民不愿同他争辩,只冷笑道:“父皇志在天下,怎会安于区区关中之地?我此战,便为一统天下而来。”
王世充心有不甘,仍是道:“你我各守其地,井水不犯河水,又有何不妥?”
“父皇此番授命于我攻取洛阳之地,除非郑皇肯缴械投降,”李世民仍是笑,却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否则,本王无权应允。”
王世充立在对岸定定地看着他,见对方鬓发飞扬,神色冷峻,心知并无一丝转圜之机,当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世民看着他大军不告而别,许久才回转身子,对身后的诸人道:“走罢。回去……整军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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