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李建成顿住步子,道:“先生不必多礼。”

魏征站起身来,抬眼看着李建成,又笑道:“……还是为寻秦王而去?”

李建成闻言不答,同他对视了片刻后,叹道:“秦王一事,先生是何事发觉的 ?”

魏征如实道:“本只是狐疑,昨日一试,方才确信。”

李建成叹道:“先生既然明知,昨日又何必那般激他?”

廊灯的掩映之下,魏征目光在他唇边的伤痕处微微一顿,很快不着痕迹地挪开。他并不回答,却问道:“殿下便不过问臣今日来意?”

李建成笑道:“那便还请先生告知来意罢。”

魏征一字一句道:“将功补过。”

李建成闻言笑了,道:“先生何过之有?”

“激怒秦王,罪不可恕。”

“那……先生何功之有?”

“臣今日去往李密处走了一遭。”

李建成闻言,眸光不由亮了亮,当即侧身推开门道:“门外风大,先生还请进屋详说罢。”

却说那魏征去往李密府邸时,对方听闻来着是旧臣,言语间颇有些轻慢。

“魏大人易主之后,想必是飞黄腾达了罢,自不比我等屈居人下。”李密晃了晃杯中的酒,并不看抬眼看他。

“首领知遇之恩,魏征岂敢相忘。”魏征谦恭道,“故今见首领这般处处受人掣肘,又如何能坐视?”

李密抬起眼来,道:“魏大人话中何意?”

“不知首领可曾想过,”魏征徐徐道,“首领天纵英才,率两万人入关,也算得上功德一件,却为何只得光禄卿这般掌管膳食的小官?”

一语戳中深以为耻的痛楚,李密放下酒杯,沉默不语。

魏征察颜观色,继续道:“首领可曾想过,陛下待首领虽然热忱,朝中文武百官却为何处处刁难?”

李密看着他,面色难看了几分。

魏征道:“首领可曾想过,若陛下当真有意加以重用,又岂会只予首领以一虚职?若陛下当真待首领无半分间隙,有怎会让首领处处受制?而朝中文武百官,若无陛下默许,又怎敢如此放肆?”

一席话说得李密无言以对,半晌之后才道:“依大人之意,莫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乃是陛下?”

魏征不答,只道:“陛下当年自太原起事,直至如今入主关中,雄踞长安;自唐国公,唐王,直至今日九五之尊,非雄才大略,胸有城府只能不能得之。同今日那留守洛阳,目光短浅的王世充不同,陛下之志,绝非安居此关中之地,而是终有一日剑指天下,一统中原。”顿了顿,望向李密道,“这样的人,是会毫无芥蒂地容纳虎狼一般的瓦岗寨众人,还是暗中施以小计,将其分裂瓦解?”

李密闻言,思及往日每每自己上报众臣无礼之举,而李渊俱是含糊其辞,草草带过的诸多情形,顿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将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按,厉声道:“我好心投奔,那李渊竟待我如此!”

“首领还请息怒,”魏征道,“臣如今已是东宫之人,本不该如此,然而首领旧难忘,故才冒死前来。只愿首领早日脱身,免遭加害才是。”

李密看着他道:“依大人之言,可是已有妙计?”

“妙计不敢,区区小计,还望能借以相助。”魏征站起身来,附在对方耳侧低声言语。

语罢他站起身来,拱手道:“此地不宜久留,臣便告辞了。”

“先生之才,李某愚钝,今日才始得见。”李密起身一礼,态度已然同初时不同,顿了顿,他叹道:“李某那日将大人拱手送出,今日方知悔矣。”

魏征闻言不答,只是拱手一拜,转身离去。

心知日后当他得知真相时,便不是悔,而是恨了罢。念及当日在李密帐下时,他虽不重用自己,却也不曾怠慢过。如今自己这般,倒真有些恩将仇报之嫌。

然而心内虽有些愧疚,却终究是不悔。实则错不在李密,只在机缘巧合,叫自己遇上了那人,只一眼,便愿意为之托付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