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秦王殿下,”殷开山的性子较之刘文静更急,此刻前来便连开场白也省了,直接道,“末将以为,此时出兵对敌已然无碍。两军这般相持,虽足以消耗敌军气力粮草,却只怕拖得久了,交战之日,我军锐气却也所剩无多。”

“殿下,此战乃是我大唐开国初战,可谓意义非凡。”刘文静闻言,亦是出言附和道,“此战我等不仅要胜,还需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方能镇住天下四方!”

“此事每日便有数人同我提及,”李世民闻言默然许久,缓缓道,“我自有决断,尔等不必再劝。到了出兵之时,定会教尔等知晓。”

不知为何,刘文静只觉得,他方才一席话落于耳中,声音竟是有些出乎寻常的低哑。他抬头望了望对方的背影,随即拱手一拜,继续道:“殿下……还请三思才是!”

而这一次,李世民闻言,却彷如未曾听闻一般,许久不仅未出言答复,更竟是连动也不曾动一下。

心知对方或许已有些恼怒,刘文静却已然决定死谏到底。他转眼同殷开山再次对视一眼,二人一同上前一步,口中仍是重复方才的话道:“殿下!出战一事,万望殿下三思!”

李世民长身立在风中,闻言却仍是岿然不动。

异乎寻常的沉默,让刘文静隐约感到些许异样。他抬起眼,朝李世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臂膀,试探道:“……殿下?”

然而便在触到对方臂膀的一霎那,李世民突然踉跄地朝后退出一步,身形一软,竟是险些撞在刘文静身上。

大惊之下,刘文静同殷开山二人匆忙将人扶住。然而及至握住对方臂膀,方才发现,李世民周身竟是一片冰凉。观其面色,颊上唇边,更是全无一丝血色。

“殿下身体有恙,”殷开山已然匆忙站起身,扬声唤来原处几个士兵,随即他转头对李世民道,“殿下速速回营,末将这便唤大夫前去!”说罢已然匆忙而去。

“不、不必……”李世民匆忙道,一面挣扎着起身。刘文静阻止不得,却见他还未站稳,却是腿脚一软,重重地栽倒回原处,彻底昏迷过去。

第32章

大夫赶到时,刘文静和殷开山屏退了旁人,帐中只余下四人。

李世民仰卧在床,自病发起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然面白如纸。殷开山坐在椅上唉声叹气,刘文静立在一旁,见他如此情状,却只觉痛心不已。

眼见大夫握住他一只手腕,诊脉之际,肩头的被衾滑落了几分,刘文静几步上前替他重新掖好。然而却发现纵然裹得厚实,然而李世民周身却是止不住地瑟瑟颤抖。

刘文静同他相处多年,眼中所见尽是那个神情俊爽,意气风发的二公子,又几时料到,不过是几日的功夫,他竟已大病至此。

念及此,不由看着他,怔怔地立在原地。

而正此时,那大夫已然小心地将李世民的手放回被衾中,起身道:“秦王殿下遍体虚寒,战栗不已,加之面无血色,口唇发绀,依老夫看,所患应是疟疾不假。”

帐中余下二人闻言皆是一惊,此刻殷开山更已站起身来,急道:“这却该如何是好?”

“老夫尽己所能,也不过开几服方子而已。”那大夫看了看床上的人,叹道,“余下之事,却还要看殿下自己了。”

刘文静平素便有所听闻,这疟疾之症乃是寒热交替,初则四肢冰凉,寒战不止;继而则浑身干热,躁动不安;及至末了汗如雨下之时,方才能恢复常温。若不能及时止住,则将在时寒时热的交错之中力竭而死。

念及此,纵然心下有些慌神,刘文静还是极力平复下心绪,对大夫道:“那便劳烦大夫赶紧下去煎药,殿下自幼习武,定能挺过这一遭。”

待那大夫拱手告退之后,刘文静走到床边,复又将床脚的被衾展开来,搭在李世民身上,细细掖好。而对方毫无知觉,气息在战栗之中变得有些破碎。

此时,殷开山上前来,在他身后立定,低声道:“刘大人,秦王陡然大病如此,这战事……却要如何是好?”

刘文静凝视着李世民的面容,道:“秦王病重一事,正此关头定已瞒不住了。一旦薛举父子得知我主将有恙,则必将趁此机会率军来扰。而我大军在此空待多时,军心本已有些动荡,秦王在时尚还能威震三军,然而秦王这一病……”话语及此,叹息一声,不复再言。

“那么刘大人以为,”殷开山沉吟片刻,终是将心内盘桓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是战……还是退?”

“自然是……”刘文静挑唇一笑,口中吐出一字却是分外坚定,“战!”

殷开山闻言眸光一亮,道:“刘大人所言正合我意!”

“我大唐建国之初,大军西进数百里,不可无功而返。”刘文静终于从李世民面上挪开目光,起身望向殷开山道,“此时军心不稳,却更需先发制人,给薛举父子,出其不意的一击。”

殷开山看着他,已然明白其意,便道:“我这便召集众人,商议出战之事!”

“有劳殷大人,”刘文静一拱手,却并未有出帐之意,只道,“大人且先去,在下片刻后自会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