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目光不动,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此战不急在一朝一夕,大哥无需太过忧心,”李世民难得不冒进,反而劝道,“且看明日雨势如何罢。”
心知他此言说得有理。若是雨势停不住了,道路泥泞,纵是有意攻城却也不能了,且不若……看看天意罢。
方点点头,便听李世民道:“此处落了雨,我们还是速速回营罢。”说罢执了他的手,迫不及待地便往营中带。
回到帐中,李建成不及褪下披风,抬眼却见帐内恭恭敬敬地立了一人。
正待发问,李世民已然开口道:“大哥,世民听闻洛阳城中有一名医,早些时候便已托人四处暗访,意欲将人请至长安。”顿了顿,走到大夫身后笑道,“不料大夫不曾抵达长安,我等却已然往此处来了。所幸早些将人请了出来,否则此时城门这般紧闭,倒怕是无缘相见了。”
只因李建成不愿将此事张扬出去,他遣人明察暗访才将人请来,其中周折,不需言说。
李建成静静地看着他,眼波微微涌动,直到那大夫拱手道:“草民见过唐世子。”
他这才回头望向那大夫,伸手将人扶住,微微笑道:“那便有劳大夫了。”说罢依对方之言在椅上坐下,将衣袖后褪了几分,露出白皙而劲瘦的手腕。
那大夫伸出两指,搭在脉上,沉吟许久问道:“世子这疾症始于何时?”
李建成默然道:“三年前。”
三年前一觉醒来,玄武门种种恍若一梦,然而这心口的绞痛,却是分外真实。
大夫点点头,片刻之后收回手,徐徐道:“观世子脉象,并无不妥之处,应不是内息之顾。却不知世子这疾症,可是因了外伤所致?”
李建成闻言当即抬起眼,却触到大夫身后那望着自己的一双眼。他收回目光,平静道:“不曾。”
大夫闻言皱了眉,起身一拜道:“草民无能,还请世子恕罪。”
李世民闻言,目光顿时暗叹了几分。而李建成神色反而异常平静,他走上前将人搀扶起来,道:“此本痼疾,大夫休要自怪。”
那大夫叹息一声道:“若世子不弃,草民这里两一张方子:一剂镇定止痛,病犯之时,兴许有些用处;一剂调理内息,长期服用,自是有益无害。”
李建成颔首道:“那便有劳大夫了。”说罢示意下人带着那大夫下去抓药。
那大夫走到帐门便,顿了顿,道:“隋朝气数已尽,民不聊生,天下百姓寄望于李氏,还望唐王能速速结束战乱,天下归一。”
李建成笑了笑,道:“自当尽力而为。”
大夫去后,李世民走到对桌坐下,面上尽是挫败之色。
李建成看了看他,终是叹息道:“世民,我早便说过,此症无药可解。”
早在长安之际,李世民便明里暗里请来诸多大夫,各色草药也摆了一柜子。李建成不予点破,心内却始终明白:这些不过徒劳而已。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唯有心药才能解罢。
而李世民闻言,却摇头道:“是否当真无药可解,唯有将这天下名医都请遍,才能知晓。”李建成病发时的样子,他见过太多次,却是多一次也不愿,也不忍再见。
那画面,甚至每每思及,心内便是一阵隐微的抽痛。
正此时,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世子,二公子,药已煎好了。”
“拿进来罢。”李建成看着那下人将药放在桌边,转身退下,方欲伸手拿起碗,不了李世民失却走上前,一把夺了过去。
李建成笑道:“莫非世民要替我喝药不成?”
李世民点点头,却是走到李建成面前站定。
“大哥可还记得,世民第一次侍候大哥喝药的情形?”低头看着面前的人,唇角含笑,眸光却是分外深沉。
纷乱的雨夜,交接的刀兵,殷红的血迹,飞驰的快马,裂心的疼痛……以及,盈口的药香,交缠的唇齿,相接的气息……
凌乱,却也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