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叹,来不及作别了。
然而待到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前路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高坐于马上,手执一把长剑,不需看清面容,便可知是何人。
咄苾低低地叹息一声,提缰顿在原处,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慢慢走近,月色之中显露出几分面容来。
实则即便李建成信中不过四个字而已,然而看到信的那一刻,咄苾心中却已然明白:如此急切,只怕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
“二公子。”咄苾摇摇头,声音很平静,“没想到,不愿让我离去的,竟会是二公子。”
李世民打马徐徐走至近前,五官在夜色里显出轮廓,然而神情却有些模糊。他冷冷笑了一声,道:“柱国康鞘利要走,世民又怎会阻拦。只是……倘若要走的是王爷咄苾,世民只怕便无法袖手旁观了。”
咄苾苦笑,叹道:“这有何分别?”
“自然有。”李世民此时和他不过一臂之隔,他提了提马缰,停下马蹄,道,“柱国康鞘利留在我军中,是为盟约而来;却不知,王爷咄苾假借其身份留于此处,却又是为何?”
咄苾叹道:“二公子心中已有计较,又何必再问?”
李世民冷笑道:“世民心中计较,王爷如何能知?何不如实相告?”
见他这般逼迫,咄苾沉吟片刻,终归是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若说,‘是为建成’呢?”
听他话语之中不呼“世子”,竟而只以“建成”相称,李世民当即大怒,扬手对着他便是一剑。
咄苾提缰侧身,堪堪避过,然而腰间旧伤经不住拉扯,当即掀起一阵剧痛。
“我此刻赢不了你。”微微弓了身子,他看着李世民怒火中烧的双眼,神色却异常平静。
“你腰间有伤,我背上亦然,”李世民冷冷反问,“如何赢不了?只是不愿同我一较高下罢?”
“二公子伤在左肩,右臂尚能使剑;我伤在右腹,稍稍一动便牵制旧伤。”咄苾如实道,顿了顿,叹息一声,“实则我并非不愿同二公子一较高下,只是不愿……因了这般缘由罢了。”
他举止愈是冷静,李世民心内便愈是愤然。
“此刻……”再度挥出一剑,口中道,“只怕也由不得你了!”
只见寒光闪动,顷刻之间,他手中长剑已划过咄苾前胸。血当即溅了出来,染红了剑身。
咄苾捂着伤口,慢慢地伏倒在马上。幸得五指紧握着缰绳,才不致摔倒下来。
他尽连刀也不拔,此当真有些出乎李世民的意料,却不知是无力一战,还是根本不屑。李世民仍是冷笑,很快打马退出几步,接着身后便闪出十来个侍卫。
“带回去。”李世民冷声吩咐道,随即一提马缰,从咄苾身边徐徐走过。
咄苾自嘲地笑了一声,吃力地抬起头,哑声对李世民道:“二公子……当真是狠。”
李世民微微一顿,却恍若未闻,徐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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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柱国康鞘利原是王爷咄苾一事传出,当即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李渊召集众人商议此事,听罢李世民上报了昨夜之事,他沉吟片刻,对底下道:“依诸位看,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父亲!”李世民闻言,再度抱拳,上前一步道,“突厥生性野蛮贪婪,连年犯我边境,当年同他们结盟,实是为保证南下行军的不得已之举。如今我等已占据关中,太原城中尚有元吉镇守,堂堂李氏已远不复当年,又何必再为那区区胡人所掣肘?与其对其卑躬屈膝,年年纳贡,却不如将那始毕可汗的胞弟扣在京中,足教他一世不敢妄动。”
此言一出,他帐下几名大将纷纷附和,表示若突厥胆敢犯境,定教他们有去无回。
李渊闻言,只是沉吟不语。抬头看了看其余众人,却皆是不语。
李世民立于堂中,目光定定地落在李建成处,分明是在等待着他的态度。然而对方只是端然静坐,未有分毫开口之意。
“王爷,臣以为,二公子所言虽是不假,然此刻同突厥决裂,似是还为时尚早。”裴寂最善察言观色,见此时陷入僵局,便站出列来,徐徐道,“我大军虽占据长安,然而且不论洛阳杨广仍居其位,便是这关中之地,亦是群雄并起,并不稳固。倘若我等将柱国扣在京中,引得突厥来犯,届时其若同关中势力勾结一处,只怕我等势单力薄,并无十分胜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