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虽然,是拜你所赐。

李世民偏过头,看向扶在自己肩头的手,指节劲瘦纤细,然而肤色却极为白皙,不知不觉便伸手覆了上去。那手背有些湿润,微微透着凉意,不知为何,这感觉连带着心内也一瞬变得柔软。

“大哥何时染上了这等病症,却为何不请人来医治?”李世民掌心微微用力,低着头不看李建成,声音有些低沉。

李建成任李世民将手握着,越过他的肩头望向远方的霍邑城,平静道:“在河东时早便请大夫看过了,说只能靠用药长期调理,能否根治,却是不知。”顿了顿,笑道,“说来本不过极小的病症,病发时疼一阵子便过去了,也并无大碍。”

实则同前世被亲近之人一箭穿心的痛楚相比,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建成徐徐垂下眼只想自嘲,然而这般神态落入李世民眼中却显得分外寥落。他握住李建成的手微微用力,有一霎那,恨不能将这人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拥住。

哪怕,他是自己的大哥。

然而正此时,一名小校骑着马自原处狂奔而来。马蹄哒哒,打乱了二人的思绪,不由循声望去。

那小校匆忙到了近前,几乎是滚落马下又再度爬起。张皇地跪倒在地,道:“世子殿下,二殿下,国公谴小的来此,速请二位殿下回去,说有要紧事相商!”

李建成李世民见他神色仓皇,心知定是发生了大事,也未多问,当即便翻身上马,随那小校一路狂奔回去。

回到营中,二人不及更换衣衫,便大步来到李渊帐中。只见他背身立在帐内,正端详着墙上的地图。

二人对视一眼,李建成一抱拳,开口道:“不知父亲召我和世民回来,却是有何事吩咐?”

李渊没有回头,闻言叹息一声,道:“刘文静送来急报,说突厥可汗近日同刘武周过从甚密,疑是有发兵太原的迹象。”

李建成李世民闻言,俱是一惊。

那刘武周原是隋朝鹰扬府校尉,于当年二月起事,三月称帝,盘踞马邑,素来便是依附于突厥,与之往来密切。此时李渊大军南下,倘若他与突厥联合进攻太原,其后果自是不言而喻。

李建成思量片刻开口道:“父亲,此消息可确定属实?”

李渊这才回过身道:“刘文静信中只道他将全力与突厥周旋。只是无论是否属实,我等都不可轻视。在攻取关中之前,太原便是不可动摇的后方。若失了太原,我大军便当真无回头之路了。更何况,军中诸多亲眷尚留在彼处,太原若有个一二,军心必然动摇。”

李建成听闻他一席话,隐约明白了什么,便道:“父亲可是有回撤营救太原之意?”实则他心内十分清楚,此时大军的境地,无非两条路可走:前行继续南下关中,或者后撤救援太原。

李渊道:“方才我已召裴寂等前来商讨过,他们言下之意,大都是驰救太原。”叹了叹道,“为父……也很是为难哪。”

话音方落,便听闻李世民上前一步,抢道:“父亲!此时我大军已连克数城,倘若此时回撤,便可谓前功尽弃,还望父亲三思!”

李渊沉默片刻,转向自己的长子,“建成,你的意思如何?”

李建成道:“建成的意思,同世民一样。”

李渊微微挑眉,李建成的态度,显然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然而世子之言,毕竟举足轻重,于是顿了顿,他复又开口道:“建成,说说你的理由罢。”

“是。”李建成上前一步道,“刘武周与突厥虽一丘之貉,然而毕竟不可同心协力,相互间必互有猜忌。突厥所欲,不过劫取钱粮而已,太原虽富饶,然而到底路途遥远。相较而言,刘武周所踞之地马邑,亦是富庶非法。突厥当真会舍近求远,攻去太原?此为其一。”

李渊见他刻意停顿下来,便道:“建成只管继续。”

“其二,且不论此事是否属实,却还有待商榷,然而倘若我等中途折返,于军内,则恐引起祸乱;于军外,则许教人趁虚而入。”李建成言辞恳切道,“如此内外受敌,突厥纵原本没有攻去太原之心,此刻也必将趁虚而入;而南面宋老生、屈突通二人,又岂可坐视这等良机?如此一来,我等必将腹背受敌矣!”

听闻此言,李渊微微敛了眉,分明是在沉吟。李建成一席话下来,微微转开了目光,却对上一旁李世民的视线。李世民神情急切,似是有万语千言要说。李建成看在眼里,终是对他颔首示意。

李世民当即抱拳道:“父亲,大哥所言极是。更何况,我大军此时士气正盛,兵甲充足,而宋老生此人轻躁,不足为惧。此时只需稍候几日,待到粮草运至,雨罢进军,世民敢以性命担保,必破宋老生!”说罢已然跪了下来。

他此言说得慷慨激昂,李渊闻言有些动容,只微微颔首。

李建成心知他心中终是有几分疑虑,便同李世民相视一眼,复又上前道:“父亲,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时粮草未到,父亲心中疑虑也是自然。”顿了顿,“建成有一计,愿能替父亲分忧?”

李渊已然开了口,道:“建成有何计策?”

李建成道:“这附近大抵有十几处村落,父亲可差人向周遭百姓借粮。到粮草来时,则能稍缓一时之需。建成不才,愿主动请担此任!”话音落了,亦是笔直地跪了下来。

李渊看着地下跪着的两个儿子,仍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