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过几条回廊的距离,他却走得格外匆忙。及至到了府中,也顾不上下人的行礼,便径自走入房中。

掩了门,伸手按住心口,慢慢地滑坐下来。

那里撕心裂肺的疼痛,时不时地便会连带着那抹不去的回忆,一同浮上心来。

李建成咬咬牙,挣扎着起身走到床前,从枕下拿出一个小瓶。倒出药丸一口吞下,才稍稍放松下身子,靠在床头。

冷汗顺着额角徐徐滑落,李建成闭上眼,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没有人知道,这一次从河东归返的自己,已然不是离去时候的李建成了。这个李建成,必定不会如当年一般轻信,如当年一般天真。因为他已然亲身经历过,十年之后玄武门前,那一剑穿心的痛楚。

当年的自己一着不慎,输了全盘。而重生之后,一切的记忆都已模糊,唯有那玄武门前的一幕,伴着这裂心之痛,还深刻地根植在自己脑中心内。一次次发作,提醒着他前世,是如何死在李世民的手中。

李建成时常想,上天或许正是知道自己心中不甘,便有意给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要看看他李建成将如何应付,将如何改写结局。

挑起嘴角轻笑一声。实则他李建成前世千错万错,便只是错在信了李世民。

而这一次,他定不会重蹈覆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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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渊召集众人相聚议事厅,上座的除却李氏兄弟二人,却还有李渊心腹,时任晋阳行宫宫监的裴寂,并那晋阳令刘文静。

李渊走到高悬的地图前立定,道:“今杨广荒淫无道,涂炭生灵,逼得天下群雄并起。前有豫章林士弘,江淮杜伏威起兵,后有瓦岗寨举事,如今隋朝气数已尽,却还对我李氏一族存有赶尽杀绝之心。”顿了顿,叹道,“各位想必也曾听闻,前日老夫险些为王威、高君雅二人密谋所擒。老夫原想为大隋尽忠,而如今杨广苦苦相逼,却是不反也得反了。还望各位能助老夫一臂之力!”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应和。李建成暗叹自己这父亲手段非凡,分明是暗自谋划了数年,此刻却果真如同被逼无奈一般,当真是老奸巨猾。

李渊谢过底下众人,进而转身望向地图道:“如今天下大乱,我身在太原,北有突厥,南有隋及诸起义军,倘若有闪失便是腹背受敌,不知各位可有良策?”

裴寂闻言徐徐起身,一拱手道:“臣以为,北方突厥乃是劲旅,而南面隋军却是失道之师。为今之计,当是先稳住北方突厥,避其锋芒,集中兵力南下攻隋,才是上策。”

“裴监此语恰合我意。”李渊颔首笑道,此刻纵然已率军起事,他对裴寂却仍以旧官职为称,对其非凡的器重和钦佩由此可见一斑。

这时,李世民已然按捺不住道:“父亲,我以为,稳住突厥南下是其一,而其二却是占据关中之地,寻得一大本营。”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纷纷称是,各自发表了许多言论。李渊见李建成一直默然不语,便道:“建成,身为长子,对此为何不发一言?”

李建成起身拱手道:“方才诸位所言,建成深以为是。关中四塞乃天府之国,进可攻退可守,若可据其为大本营,定能与隋朝分庭抗礼。只是……”李建成顿了顿,道,“建成以为,当务之急,应是稳住北方突厥。此事迫在眉睫,不可有半分耽搁。”

李渊一皱眉道:“此言何意?”

李建成走到堂上,伸手在地图上一点道:“太原地处北面与突厥毗邻,且粮草充足,人民富庶。此番我等反隋,政局多少有些动荡。若换了我是突厥可汗,定会趁此时发兵,攻取太原。”

李渊上前一步道:“若当真如此,却不知建成有何良策拒敌?”

李建成笑道:“突厥频频犯我,不过为了劫掠钱粮而已,对付他们,无他,唯‘利诱’二字足矣。”说着走下堂前,拱手道,“建成不才,愿为使节,替父亲说服那始毕可汗。”

李世民闻言一惊,正欲上前劝阻,而李渊却一颔首道:“好。既然建成毛遂自荐,那么为父便将此任交付与你。信你定当不辱使命。”

当日众人商议之后,终是定下了起兵南下,入主关中的具体策略。李世民有些分神,频频望向李建成,而对方神色淡淡的,仿佛方才那只身涉险的建议,并非他亲口所提。

散去之后,李世民追上李建成道:“此事派他人去便可,怎能让大哥独自去那突厥涉险,倘若有个万一,却要如何是好?”

李建成笑得温雅,伸手搭在李世民的肩头道:“世民尽管放心,若无十分的把握,我又岂能毛遂自荐?再者此事事关重大,若换了旁人去,有了闪失,你我日后可就要腹背受敌了。我意已决,世民休要阻拦。”说罢不待李世民再言,拍了拍他,便径自离去。

转过身去,却暗自笑叹一声。

李世民,你大可放心,我自会爱惜自己性命。这一世,大唐的江山,却还要等着他李建成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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