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驾——”有宫侍高声唤着,身边的人潮逐渐散开,宛如天际时聚时散的云彩。
我看到德公子落下一道怜悯的眼神在我身上,以及连陌上临走时,只对我一人露出的一霎那的冷笑。
此时我脑子里轰然一下,我知道我不能就这么让小皇帝走了,他一走,问枫就真的没救了,于是我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追上去,“陛下!!!”
可是还不等我追上,便有几股强悍的力量拉住我的手臂,把我牢牢钳制住。那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宫侍,大约是得了尹公叔的命令,前来阻拦我。我只能扯开喉咙喊着,“陛下!!!求陛下饶恕!!!求陛下开恩!!!我愿意搬出扶摇殿!!!求你别杀他!!!”
可是那一行人就像听不到我的喊声一样,渐行渐远,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就如同眼睁睁看着问枫被拉上断头台一样。
这从天而降的祸事让我心如刀绞,绝望铺天盖地。我要怎么做才能保住问枫???
那两名宫侍一放开我,我就狂奔向惠公子居住的蒹葭宫。那座宫殿坐落在太液湖畔,是一座被木头架在水面上的华美宫殿,此刻禁卫军森严地守在宫外,因为小皇帝今晚要在这里过夜。
我进不去,就在宫殿的大门外跪下来。我不相信他这么绝情,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他怎么会说变就变??
守在宫门外的宫侍见状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跑进去回报了。可是后来他又慢慢走了出来,有些不忍一样看了我一眼。
我不死心,只要今夜没过就还有希望。我就这么一直跪着,从湖面上吹来的风带上几分肃杀,刺得人心头发冷。
好冷啊,寒意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我四肢有些麻木,膝盖也从酸疼到毫无知觉,头脑里也是空空如也的,好像行动迟缓一样。我睁大眼睛看着宫门深处,总觉得过一会儿就会有宫侍出来,又或者是小皇帝亲自出来,就像那天我出门迎接他时一样,温柔地把我拉进屋子里,捂暖我的双手。
中途,那宫侍又进去回报了两次,可是小皇帝始终没出来,也没有颁下任何赦免的旨意。
阳光从远处的山峦后逐渐迸射出来,斜斜地涂染了天际的流云。早起的晨鸟开始呼朋引伴地名叫,叫声缭乱清脆,好像是在唤醒整座沉眠的宫殿。
我就这么怔愣愣地,看着东方那逐渐炙热起来的光团。我麻木地看着,只觉得那光芒像血一样鲜红。
上朝的时辰似乎到了,我看到小皇帝从宫殿深处走出。他仍然那么美,一身红衣,却只让我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张大眼睛看着他,翕动嘴唇。他却在我能开口前冷冷地说了句,“回去吧,那宫侍这会儿早已死了。”
我运转着迟钝的脑子,逐个消化他的字眼,然后我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只记得自己尝试了几次站起来,终于在最后一次成功了。小皇帝那时早已离开,我环顾四周,忽然觉得那漫山火红的枫叶都是问枫,他们都在问我,为什么。
可是我回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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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枫是被毒死的,尸体停在外务司。宫中人都认为人死了才可以离开这皇宫,所以死人也自然是由外务司来管理。
我因为伤寒在床上躺了三天。问枫发殡的时候,由于我不能出铜雀门,只好让迁易替我去送他。我一个人在画室里坐了一天,睁大眼睛看着窗外日光缓缓落下。
画架边的瓷罐子里还有问枫调制的朱砂红,他一向是做颜料做得最好的,这点朱砂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我拿起来仔仔细细看着那里面的红色,就像那漫山的枫叶,转瞬间就要凋零殆尽一般的色彩。
问枫是被我害死的。
如果不是我这么天真,以为得了宠就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可以无法无天目中无人,问枫不会死。
若不是我一味占着小皇帝,就不会引起惠公子的憎恨,问枫不会死。
如果我当初听了瑾叔的话,想办法接近惠公子,向他示好,问枫不会死。
如果我没有相信小皇帝的温柔缱绻,没有一叶障目,被他的笑颜蒙蔽,问枫也不会死。
我以为我已经胜利了,却不知道我就像个待宰的羔羊,早已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而我却连自己的好兄弟都救不了。
而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意……
哈,怪不得段熙和曾经告诫我,千万不要爱上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