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而帘外的李念,帘后的世安和单启慈,都捏着一把汗。

这段戏并不长,也没有对手,表现的是沈白露一个人在琢磨角色,来回徘徊,独角戏。

白杨依然是那样不温不火的表现,实在说不出他哪里好,可也说不上不好。

别人的表演,大多是色彩强烈的画,放在眼前就令人感到冲击。而白杨的表演让人感觉空白。

但要真说再找一个比他更好的表现,似乎也想不到。他的表演是完整的,完整的一块空白,像没雕琢过的籽料,任谁都能看出籽皮还在,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玉质的一点白,可是你要把这层皮扒了,又觉得不妥。

他只是单纯地在表演,凭本能,他享受到本能的轻松,也感受到本能的快感。

台词接连不断地从他脑海中涌出来,记不得的地方,便有人轻轻提醒他,他就又畅快地、接着演下去。

李念在旁边看得汗如雨下,张惠通给白杨提词,白杨连句谢也不知道说。

帘子里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

这一段戏没有多长,白杨演完了,又恢复了乖顺的表情,老老实实站着,等张惠通开口。

张惠通并不看白杨,只是翻着剧本,若有所思,许久方抬起头来,“你知不知道,这个剧本,有很多地方需要昆曲表演?”

李念就怕张惠通问这一节,立刻插口,“我们已经安排了省昆剧院的演员来做替身。”

张惠通只看着白杨,“文艺片,我不会用替身,你要是能做昆曲,我就用你,做不了,就算了。”

这屁股也坐得太歪了,白杨不会,难道杜雨就会?李念又开始在心里骂娘。

单启慈想拨开帘子出去,世安一把拉住他,悄声道,“先生别急。”

他分明看到白杨眼中一点光亮。

若明若暗,也不像是自信,他只是直觉,白杨可能会让他们吃惊。

自己和白杨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世安不知道,他按住单启慈,“未必他就不行。”

而白杨缓缓吸了一口气,“张导,我可不可以用一下手机。”

张惠通点了点头。

白杨转身在背包里翻找起来,一面调着播放器,一面向张惠通鞠躬,“这里没扇子,我就选不用扇子的这一段吧。”

众人都不解其意,只默然观望。

白杨把音乐放出来,张惠通的脸上便浮现出一点笑容。

他所选的这一节,不是别的,正是《寻梦》里的,江儿水。

——偶然间,心似缱,在梅树边。

这一支真是《牡丹亭》里数得上的好曲,比得上《游园》里的皂罗袍,《惊梦》里的山坡羊。

而白杨挽起袖子,闭上眼去,再将双目缓缓睁开,世安忽觉他换了一个人,这样眼波盈盈,若哀若厌,连世安自己也吃了一惊。

——怎会这样像,他分明没有见过露生。

白杨何时学会这些?他不知道,也无从去问,只觉得热泪涌上眼来,而空气里还飘着罗愁绮恨的曲子,“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

生生死死随人愿,

酸酸楚楚无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