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出先生家的门就看见拐角处几条扭动的腿,衣服还挺熟悉,正是私塾同窗的。玲珑想了想,又退了回去,直接去找先生。
梅先生见他回来很是高兴:“六宝,怎么又回来了?”
说实话,玲珑觉得先生真的有点精分,教他读书时那叫冬天般冷酷,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跟喊仇人似的;私下里却又温柔慈爱,一口一个六宝,还喜欢捏他的小肉脸,早晚有一天婴儿肥都叫他给捏没了!
“先生,有人想打我。”
“什么!”梅先生一听,立时站起来撸袖子,“谁这么大胆?”
“我不敢回家了,我爹还没来。”已经跟着梅先生读了一年书,但仍然胖乎乎的小肉娃一把抱住先生大腿,“他们在外面堵我,我好怕呀我打不过他们,他们人太多了!”
梅先生气得到处找戒尺,他平时就教他们欺负同窗了?
外头正等着玲珑自投罗网的小朋友们呆了……机灵的人喊一声快跑!梅先生喊的比他们更大声:“我看谁敢跑!”
小萝卜头们顿时乖乖站着不敢动,被梅先生全部拖回去又加重了一遍作业,玲珑在边上小可怜一般,赖着梅先生不肯放:“先生我怕。”
梅先生对他就是春天般温暖,摸了摸他的头,又捏捏他的脸,给了他一块糕点,又把他抱到椅子上坐下。
平时房掌柜跟柳老汉都对玲珑极好,几乎是溺爱了,梅先生就担心养坏了他的性子,所以甚少抱他,像今天这样少见,主要还是因为小弟子险些挨揍他心疼了,这小肉娃身上有种神奇的亲和力,每个亲近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和爱护,梅先生自认是个俗人,自然不能例外。
玲珑小口小口啃着香甜糕点,再看看面前被留堂抄书的同窗们,趁着梅先生不注意,朝他们挤眉弄眼做鬼脸,挑衅意味浓厚,直把那群小萝卜头逗得火冒三丈。
柳老汉把他接回家的路上,他又要吃掉渣烧饼,柳老汉笑呵呵地给他买了一个,玲珑边走边吃简直不要太开心。
以前柳老汉还担心自己儿子在私塾里会不会被人欺负,后来他知道了,别看他家六宝六岁了却不怎么长个儿,心眼儿却不少!只有他欺负旁人的份儿,没有说旁人欺负他的!
第二天再去上学,除却精神奕奕的玲珑外,其他人都是蔫了吧唧的,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可见昨天晚上为了抄书熬到很晚。
此后两年,他们一直没有停止过对玲珑的敌视与挑战,不过小孩子的事情小孩子自己解决,不需要大人插手,于是这群小萝卜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梅先生一开始还会生气,后来意识到小玲珑根本不会吃亏后也不管了,撒手让他们自个儿玩去。
他觉着,这斗来斗去,娃娃们感情好像都变好了。
待到玲珑九岁生辰一过,梅先生就说要他下场去考来年二月的县试。在他看来,小弟子的才学早就够了,只是他怕他骄傲,生怕伤仲永,才压着不给考,在梅先生看来,县试府试对于玲珑来说丝毫没有难度,也正好让他练练手。
梅先生是参加过会试的,对于本朝考试流程非常熟悉,他在同平县也算是很有名气,哪怕是县太爷跟他说话都客客气气,他亲自为玲珑作保,旁人哪有说不行的资格。
自家六宝终于要开始考试了,一家子人都很激动,最不激动的是玲珑自己,该吃吃该睡睡完全不当回事。
过完年二月一到,县试开始,十岁的玲珑……还是不怎么长个儿,小小的一只,也不知平日里吃的那些都装到哪儿去,非但不胖,反倒瘦了!
从前梅先生最爱捏他肉嘟嘟的脸,现在捏着捏着就叹息一声,肉少了捏起来真是不过瘾哪!
县试要连考三日,每日一场,共三场,这回下场的不仅玲珑,还有其他几名梅先生的弟子,都是第一次,他们的情绪明显比玲珑慌多了,不过梅先生说了,县试的难度不高,录取较宽,基础扎实便能过。
考个试还挺麻烦,不仅要唱保,还要搜身,行礼唱名后考生方可入座,检查十分严格,基本不会有冒名顶替的可能性。
若是有人舞弊或是顶替,不仅自己要被处罚,连为他作保的人以及互结的同窗也要连坐。
只要脑子没问题,就没人敢这么干。
县试内容无非就是四书文,试帖诗,诗,赋,策等等,中规中矩写了,考官会着卷面整洁字体工整语句通顺者录取,试卷稍有脏污墨点,基本就要往后放,这一点梅先生再三叮嘱过。
玲珑算是所有考生中年纪最小、个头也最小的,因此颇为引人注目,县太爷来巡查,见了他,还特意走到他身边看看他的卷子,见其言之有物字有风骨,不觉点头,心想到底是梅先生的得意弟子,光是这一手字便甩开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