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沉芳自有记忆以来最美的一个觉。
他几乎以为自己置身云端,没有冰冷的河水与数不尽的毒打,没有漫天的辱骂与刺骨的疼痛,没有对世界的恨意与怨气……只有快活。他真想这样沉睡永远都不要醒来,他怕醒过来看到的又是破烂的农家小院,耳边又是尖锐的侮辱与蒲扇般的巴掌,他讨厌那样弱小的自己。
如果能变强就好了,变得比任何人都强,然后杀死所有让他感觉到痛楚的人。
谢沉芳足足睡了两天,当他醒过来时,鼻息间缠绕的是香甜而安全的气息,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轻的不可思议,却又十分保暖的被子——从前他只能睡在潮湿的稻草上,只有一条破旧的棉花跑得差不多的粗布被子。当下雪、结冰、寒冬,他只能裹着那床聊胜于无的被子瑟瑟发抖。
他睁开眼睛看着屋顶,他从来不知道瞎婆婆家里是这个样子的,整洁干净,有许多他根本不认识的东西。
因为睡得太久,刚醒过来的谢沉芳突然有种想要小解的感觉,他掀开被子撑起身,就看见玲珑还躺在那张奇怪的,似床非床似椅非椅的东西上。
她还没有醒来,如果想要逃走,这会儿应该是最好的时机吧?再不然,他害怕她把他的秘密说出去的话,趁着这个机会杀死她……谢沉芳握紧了拳头,他慢吞吞蹭下床,地上有一双新的毛茸茸的鞋子,看起来正好是他脚的大小,他踩进去,就听见玲珑的声音:“要到哪儿去?”
谢沉芳站着不动了,也不说话,就是站那儿。
玲珑单手撑着头,懒洋洋地侧躺:“推开后面那扇门。”
而后嗤笑:“这么大的人了,要是尿了床,你可得自己洗。”
谢沉芳忍不住耳根泛红,他向来都是爱干净的人,很小的时候就懂得打理自己,怎么可能会、会尿床?她根本就是在胡说,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像这样的村子是没有恭桶的,家家户户用的都是茅厕,不过从前还住在勾栏院的时候谢沉芳是见过这东西的,也知道要怎样用,他的生母是名震一时的花魁,跟那下等妓子不同,鸨母是花了大价钱培养她的,谁知一朝有孕毁所有,但即便如此,谢沉芳耳濡目染,也学到一些琴棋书画的皮毛。
本来玲珑挺想弄个马桶出来,但是仔细一想还得跟孩子解释这是什么玩意儿,就算了。
谢沉芳小解完,净了手出来,就看见桌子上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他迟疑地看了玲珑一眼,不知道那是不是给自己的,虽然睡前已经吃过东西,可睡了足足两天,他又饿了。
不过不吃也没关系,从前他也可以好几天不吃饭。吃过那样的好东西,谢沉芳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满足了。
玲珑穿上拖鞋走到桌前对他勾勾手指头:“过来。”
谢沉芳在坚持底线跟食物之间犹豫了十秒钟,最终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