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等候这样一个夕阳,所有人等了两周,这期间只能拍别的。
陆叙穿着修车铺里给的粗糙工装,仰躺在车底,半眯着眼睛专心致志地给一辆伤痕累累的车换上新零件,汽油味无孔不入地沿着呼吸钻进他的大脑,难闻但已经习惯的气味,他在隔壁电焊机的噪音里自娱自乐,将自己当做一名笨拙的医生,车就是他的病人,汽油味变得稀薄的时候也是他手术快要完成的时候,多顺理成章的联想,可是他忘了那天的汽油味到底在什么时候变得稀薄了,因为容善、和他身后摇摇欲坠的夕阳突然一同流进了他眼里。
容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脏乱杂的修车铺看起来一点也不是他应该出现的地方。
陆叙半眯的眼皮不自觉睁开,机械地换完零件,从车底滑出来,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提着工具箱走进的修车铺,只是近乎无措地控制视线,不要看,不要和他对视,同时在心里许愿,希望他也看不到自己。
容善似乎也真的没有看到他,只是往前走去。
太好了——陆叙还没来得及庆幸,容善又折返回来,轻轻叫住了他。
“你好。”
容善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可陆叙依然被定在原地。
陆叙僵硬片刻,沉默地转过头。
容善笑起来:“请问,你知道医院怎么走吗?”
陆叙终于看向他,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外伤,皮肤凝润,白皙无暇,似乎也不需要去医院。
“往前,”陆叙声音低涩地说,“走到十字路口往南拐,穿过马路再往北走。”
“……”容善目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好的,谢谢。”
容善离开了,陆叙又重新闻到了刺鼻的汽油味,生冷的铁锈味,甚至刚才不小心弄破手指流出的血腥味,它们铺天盖地涌了过来,不由分说地钻进他的身体里,又化成某种粘稠的、沉重的液体,死死锁住他的每一寸关节。
忽然之间,陆叙疲惫得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垂眸,怔怔地看着工具箱,双手攥住箱子边缘,用力太大,嶙峋的手背都爆起了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