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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中鹤拿起筷子,胡乱了几下南瓜饭。

“那年某一天,我干了件大事儿。当时特别高兴,一兴奋,就去打了个耳洞,庆祝自己无限光明的新生。”雁升倒上酒,跟贺中鹤碰杯,又喝了一气儿。

“回家之后,我……妈,当时刚跟我爸打完,见我心情特别好地进家门,上来捏着我耳钉就是一撕。”雁升垂着眸子,依然用讲故事的语气,“当时我就愣了,也没试着疼,疼麻了。你打过不少,应该知道刚打的新鲜耳洞本来就有点儿发热,那一撕我整个耳垂都劈开了,滚烫的鲜血那个涌啊……”

“等等,”贺中鹤眉头皱成一团,“操,我缓缓……”

雁升笑了笑,又喝了口啤酒:“然后朱……我妈特别歇斯底里地捏着那个被她生撕下来的耳钉,对我各种骂,骂我不学好,不是东西,男的打这个变态,怎么难听怎么骂。骂完了还给我一巴掌,打完那一掌她累了,手上带着血也没洗,心特别大地回屋摔门睡觉。”

“缝完长好后我又打了一次,象征新生的东西可不能说没就没,有时候就容易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儿犟起来。”雁升说,“第二次还是被她撕的,她见我又打了跟疯了似的。其实她平常不管我,我就是要饭去、睡桥洞,她都无所谓,这个耳钉完全就是碍她眼了,没别的原因。”

“最后一次就是上学期你见的那次。那回是雁德强,就是我爸,喝多了找事儿。我一般不跟他打的,但那回我没控制住,结果混战中又被撕开了。”雁升拿着杯子慢慢晃悠,“今天你也见着了,我爸就那么个东西。”

良久的沉默,电视里喜庆欢腾的歌声跟现在的气氛格格不入,反倒更让人压抑。

“吓着了?”雁升笑笑,碰了碰贺中鹤紧握杯子的手,“别怕,我没他们那种暴力倾向。”

“那个让你特别高兴的事是什么?”贺中鹤问,声音很沉。

“经济独立。”雁升说,“所以才能慢慢从家庭脱离出来,现在住到你对面。”

“操。”贺中鹤低着头。

“操。”他又感叹了一遍,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特别闷,“刚才在超市我应该用那把菜刀的。”

雁升使了使劲才从他手里抽走杯子,给他倒上可乐:“这想法我从记事儿起就在脑子里闪过八百遍,但是我连打都很少跟他打。可能我会手软,会拿捏力道,但他不会,他真有可能下一秒就捅过来一刀。”

“我还不到二十,现在刚从家里出来,明年就去外地上大学了,不能因为他毁了自己一辈子。”

雁升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眉头是无意识皱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