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这种词,不但在眼下这种场合,在任何一种场合都不是好话。饶是陈石斋素来与人为善,不喜和人争,但此时也不禁心头火起。
然而,还不等他反击,就听到上头的葛雍突然笑了一声:“咱们这些年纪大的应该宽容一点儿,要知道,叔厚小友他不过和九章年纪相仿。”
口中亲切地叫着叔厚小友,葛雍又若无其事地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九章小小年纪就能在很多我都没头绪的问题上提出新见解,别的少年英才当然也不见得输给他。就比如石斋你的这个学生,真是年少高才,雄姿英发,不但小小年纪便得了院试案首,而且……”
他顿了一顿,见其他几人那眼神赫然有异,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而且,这八月桂榜,他赫然题名其上,而且名列前茅,结果最终也不知道跌落了多少眼珠子,我没说错吧?”
此话一出,那才真的叫满堂哗然。刚刚那姓梁的少年这才几岁,他们之前还忿然于葛雍明言让他们不要带学生,却分明默许……甚至很可能是明许了这陈石斋带了一个学生来。结果,现在葛雍竟然说,这小毛孩子已经是举人了?
他们这几个一大把年纪的,有人是进士,有人是举人——毕竟,这年头周游京城的名士,最低门槛,就至少得是个举人,否则你一个落魄不第的秀才,哪来的脸来往权门?
毕竟,所谓的名士和高士,那是有很大区别的。
那些甘于清贫,开山教书育人的高士,根本就是屡征屡辞,根本不愿意做官,根本不愿意来京城,一心一意在乡间刻苦钻研,教授学问。而这么一批人,无心科场,连个功名都不愿意去考,却自有无数地方官乃至于朝中高官举荐,可人家就是不乐意到京城折腰为官。
至于名士,终南捷径的典故,那就已经把很多人的嘴脸刻画得很清楚了。
所以,此时此刻,陈石斋见在场其他人有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那个率先开口质疑的老者,此时那脸色简直是阴沉得犹如雷暴雨前夕,他虽说知道葛雍那番说法是一片好心,可还是不禁心情有些糟糕。毕竟,年少成名在很多时候,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一旦成了众矢之的,今科又落榜,之后再蹉跎几科,光是流言蜚语,就很容易让一个本来志向远大的少年挫败到死……
外间的梁叔厚却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时兴起,竟然在里头惹来了小小的风波。他跟着张寿出了葛雍的书房,就忍不住轻轻舒了一口气,眼见张寿没注意到他这放肆的举动,他就忍不住跟上前两步,缩短了和张寿之间的距离。
“张学士,你刚刚是不是觉得那种场合特别沉闷无趣?”
微微一愣之后,张寿就头也不回地笑道:“你不也是吗?我看你坐在那儿变换了不下五六种姿势,很显然是坐不住了,这才来了一招尿遁。”
尿遁这两个字乍一听自然极其粗鄙,然而,被葛雍称赞为雄姿英发的梁叔厚却只觉得贴切至极,竟是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我就是觉得,既然葛老太师是请大家来谈论学问的,要么就辩理,要么就讲经,尽在那引经据典地拉关系,岂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引经据典地拉关系……这小子还真敢说!这形容词真是绝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