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们从前只当张寿是个末学后进的毛头小子,可人家若是真的能组织这一场活动,他们就不能不承情,更不能再将人视之为后辈。于是,在片刻的沉寂过后,就有人忍不住叫道:“葛老太师,这讲学的地方又放在何处,不会放在公学吧?”
“为什么不能放在公学?”葛雍轻哼一声,冷着脸说,“公学的那座大礼堂能够容纳的人之多,仅次于国子监。当然,若是想去国子监讲学的,那自然是悉听尊便,我家九章不屑于和国子监争。想来桃李满天下的人,在京城这点门路还是有的。”
这不屑于三个字,就连张寿自己听着,都觉得嘴角直抽抽。而当他看到不少人在听见葛雍这意味深长的有门路三个字时,那脸色都变得非同一般地微妙,他就更想叹气了。
京城这两个字,那真是不止居不易,而国子监门槛更高。这几十年来,讲学过的大儒统共有几个人?十根手指加在一起不够数的话,加上脚趾就够了……而天下号称名士,名为山长,著书立说,教化一方的人,又有多少?在京城有门路……真有门路早就做官了!
一心教学生却不愿意做官的……那大多数都是当不了官的。没看历史上那位有名的王氏心学开创者,曾经格物格到忘我的阳明先生,年轻的时候那也不是在官场上锐意进取吗?
毕竟,这年头的读书人,讲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厌倦官场再退而从事教化的那一批,才是名士中的佼佼者,如岳山长这些,之所以被人不服,还不是因为从前没做过官?
而他这个非正途出身,做官却犹如坐火箭的,其实也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靠山太多太硬了一点!
明明毫不知情的张寿,被葛雍这么一说,仿佛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开明睿智的学界领袖。于是张寿那些学生中唯一的知情者,此时敬陪末座的陆三郎,那是着实看得津津有味。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做个看客好像并不容易。
因为,葛雍为了提高说服力,直接就把话题转到了他的身上:“看看我这徒孙陆高远,想当初他在京城,那可是人人都骂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可现在呢?现在他可是皇上金口玉言,浪子回头的代表。不说他,秦国公家张大郎也是一样!”
“学问是什么?不仅仅是著书立说,经世致用难道不是学问?张大郎他这邢台和沧州转一圈,多少本来已经快要吃不上饭的百姓,一下子就足以饱腹了。所以,哪怕他的算经一窍不通,可有这样的徒孙,我一样很满意!”
张琛今天可没资格上主桌,而他父亲更是到赵国公府去充当女方主婚者了,所以相比陆小胖子,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在那些所谓名士贤达面前露脸的机会,而且他也不怎么在乎。
然而,葛雍这么当众夸他,饶是张大公子素来是个傲娇的人,这会儿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抹潮红。尤其是四座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全都充斥着羡慕嫉妒恨,他不由腰杆挺得笔直,那真是如同骄傲的公鸡。
当然,他在心里也把葛雍感谢了一遍又一遍。
从小到大,他被人夸赞的次数,还没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来得多!而且,现在夸赞他的不再是看他什么都觉得好的母亲,而是如皇帝又或者葛雍这个太师似的大人物!嘿,所以哪怕曾经之前闯祸被老爹狠狠拿家法揍过一顿,那也值!
而点名夸赞过陆三郎和张琛之后,葛雍并没有就此打住,张武张陆等几个贵介子弟,邓小呆和齐良等几个贫家子,以及九章堂阎良等一些扎扎实实读书做事的学生,都受到了他的大力称赞。
于是,众多人在对葛老太师感激涕零的同时,却也同时暗自感念张寿——如果不是张寿常常在葛老太师面前念叨他们这些学生们,就凭葛老太师的地位,哪会记得他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