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亲眼目睹了丈夫和素来为孔家执牛耳人物的孔大学士起了争执,甚至素来讲究颜面的孔大学士还失态到拽着人的领子大喊大叫,赵氏就算是再不管事的人,也知道自家老爷绝对是做错了什么事。
等到孔九老爷竟然当着孔大学士的面,和顾氏掰扯什么这么些年来供给了孔大学士多少钱,她就更觉得坏了。
所以,顾氏摆出这么一副不想多管的样子,赵氏也没办法。没有孔大学士的面子,宫中的太医是请不来的,她只能让人去请了几个京城有名的内科好手,结果人是请来了,守在丈夫身边的她却不敢让人来给他瞧病了。
因为,她守在病榻前时,也不知道是孔九老爷烧糊涂了,还是被下人们私底下嚷嚷的过境厉鬼给魇着了,发烧的他竟是说起了胡话,口口声声都是在对一个姓汤的小公子谢罪,口口声声都在说一定会尽快备办人家要的祭品,甚至还嚷嚷什么……我并没有想要杀你?
这话要是让大夫听到,那不是要命么?这种把柄怎么能送到陌生人手里!
于是,哪怕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夫,赵氏却只能又差遣心腹妈妈奉上诊金,说自家老爷没什么大碍,然后客客气气把人送走。至于怎么给高烧的孔九老爷退热……她就只能用冰冷的湿毛巾敷额头这种土办法了。
当然,她也知道那样的退热治标不治本,少不得急忙派心腹去外头找那些不瞧病也敢开方子的大夫,然后拿着医治风寒入骨的退热药方去药堂抓药。
然而,她觉得如此就不至于让孔九老爷说的胡话泄露出去,没有想到的是,后院那帮子姬妾无不担心孔九老爷就这么一病不起,所以全都想尽了办法打探消息。一听说她请了大夫却又把人送走,去药堂抓药,也是用的什么野鸡大夫开的不知名药方,她们就坐不住了。
孔九老爷在,她们是穿金戴银的爱妾,孔九老爷不在,赵氏这位当家主母只要说一个卖字,她们就会立刻被扫地出门,到时候名贵钗环首饰都不是她们的,连一身衣服都剩不下!
于是,七八个婢妾彼此合计过之后,也不管什么赵氏的禁令,结伴直扑正房,到了院门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齐齐放声大哭了起来。这个嚷嚷老爷您病得好惨,那个哭诉太太不舍得请大夫,这个说愿意当首饰给老爷看病,那个则是高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赵氏闻声又气又急,一时顾不得床上高烧未退,人也没醒的孔九老爷,匆匆出门就去呵斥,结果一向镇不住场子的她哪里是这些泼妇的对手,一来二去就被顶得下不来台。
而她不敢让其他人在屋子里照看自家丈夫,只留了个信得过的心腹妈妈,结果,这位妈妈耳听得外间那一面倒的战局,竟是顾不得床上的孔九老爷,直接匆匆出去帮腔助战。这下子,孔九老爷方才是真正的枯卧病榻无人管,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就只听外间骂战一片。
他倒是想要出声,可喉咙干哑,声音微弱到如同蚊子叫,想要挪动身体坐起来,可从手指头到脚指头,没有任何地方听他使唤。能听能看,却不能听不能动,尽管这才持续了一小会儿,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快要被逼疯了。
他甚至恐惧地认为昨夜那个来自幽冥的鬼是不是根本就在他身上下了诅咒,以至于他一夜之间就落得这么个凄惨的模样。
就在孔九老爷快要发狂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乒铃乓啷砸东西的声音。他打了个激灵恢复了一点点理智,随即就听一阵响动和脚步声,不多时,脸上犹带泪痕的赵氏就气冲冲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四目对视,他就只见赵氏先是惊愕,随即便是狂喜,竟是一下子扑了过来。
“老爷,你可醒了!”赵氏满腹委屈要诉,尤其是那些花枝招展的小贱人刚刚竟是污蔑她想要孔九老爷的命,她更是又气又恨。因此,她忘了孔九老爷这才是刚刚苏醒,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刚刚说胡话的事一五一十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