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爹娘眼光也太短浅了,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你懂什么!”
刚刚哭得最厉害的陈三使劲吸了吸鼻子,竟是气得脸都红了。
“你会到这公学读书,是因为你家里长辈和张学士有交情,所以塞了你过来。可我家里是一日不做工,一日就要挨饿!我每七天来上一天课,剩下的六天确实还能干其他的活计,可我只能打那种零零碎碎的零工,劈柴打水之类的粗活,哪家店要一个动不动就休息的!”
“而且,我要是去做工,本来就只能去当学徒,因为我不会手艺。要想学手艺,还要给师傅当牛做马,小心伺候,才能学会一招半式……我在上公学之前能学会读写,那是因为当初我爹给人当账房,能挣不少钱,但自从他摔伤右手,家里就供不起我去私塾了。”
“可家里还是要过日子,我爹不得已,只能接一些简单的,不需要字写得太好看的抄写活计,等学会了左手写字后,他一面自己教我,一面还想继续回去做账房,但嫉妒他的人造谣生事,说他不是摔断了手,而是因为贪污被主家打断了手,所以谁都不要他!”
“因为我爹要帮着养家的缘故,白天在日头底下抄,晚上借着炉火的光亮抄,他的眼睛也伤了,现在几乎都看不见东西。所以,娘既然想要日后去做饮食,还走通门路让我去那些大店做学徒,我怎么还能因为想读书就不去!我不去的话,我爹怎么办!”
四皇子从来都没被地位比自己低的人这么吼过——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发怒,而是有些尴尬地站在那儿,一点都没有冲动熊孩子的气势。
虽说在公学总共才呆了没两天,而且还是少有的别人家孩子——单指富贵人家子弟,和读书如何无关——但平素自来熟的四皇子还是靠着殷勤的笑脸,与前后两个来公学上课的中级班中一堆学生都攀谈过,也打听到了一点情况。
就比如说,他已经知道,这班里大多数都是贫家子弟,最初他还觉得这就是寒门,结果小花生只是撇了撇嘴,但昨晚认真的萧成却顶撞得他作声不得。
“不是所有贫家都有资格称作是寒门的。朱大哥曾经对我说过,魏晋的时候,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寒门也就是庶族,那至少也是家里出过官员的小康殷实之家!你要是对朝中那些大人们说这公学里的学生出身寒门,他们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可是,四皇子也就是大体问问,总不可能追着人家问你家爹娘都是干什么的,你们平日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熊孩子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还没傻到这地步。
因而,此时面对这太过真实的倾诉和情绪,他着实有些手足无措。结果,还是另外一个比陈三大点儿的学生替他解了围。
“陈三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才不得不听家里的,他爹娘已经对他很好了。我家却和他情况不一样。我大哥从小就记性很好,在私塾偷学了几个月,就被塾师赞许是读书种子,免费教他读书。可即便不要束修,书本纸笔墨还是要钱买的,所以除了爹娘,我和妹妹也从小就尽力做力所能及的活,希望能供养他。”
“塾师说大哥明年县试有望,但要多多去会友,琢磨文章,可这都要钱。我小时候认字也是他教的,资质却远不如他,所以娘听说我就算在公学读上三年也未必能学到什么本事,就想到让我辍学去当学徒,哪怕能学到一两道名菜也好……他们说了,我不可能不答应。”
而等到听第三个学生吞吞吐吐说,是家里长兄迷恋赌博把唯一一丁点家产输了个精光,于是差点要卖他去当僮仆,爹娘吓坏了才打算把他送去当学徒,什么所谓的将来做饮食生意只不过是托词,张寿终于忍不住揉了揉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