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斩首,犯不着这般热闹,叫个太监来读旨便完事。
皇兄几十年里荒唐事没少做,听说是有好几个叔伯兄弟掉了脑袋。
今天……到底要干什么?
司礼监大太监快步走到他面前行了个礼,然后立在一旁唱名。
“内阁大学士程光启,镇国公张平,奉国将军李台湛,礼部尚书钱正驭,……给事中黄奇,赍捧诏谕、金符,趋鹭洲藩府奉迎!”
柳承炎被晒得后颈发烫,迎着诏谕金符纳头便拜。
“臣接旨。”
大太监以极奇异的眼神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气,高声宣旨。
“朕绍承祖宗丕业二十有七年,深惟有孤先帝付托。惟在继统得人,宗社先民有赖。”
“皇考孝宗崇皇帝亲弟隆安王长子,聪明仁孝,德器夙成,伦序当立。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裕德皇太后,与内外文武群臣,合谋同词,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
少年脑内一片空白,听见身后下人啜泣声时才如同惊醒。
“……嗣皇帝位?”
短短四个字,像是能灼烫他的神经一样。
再重复时,自舌尖至脑髓,皆是一片震撼。
大太监后退一步再行大礼,一众文臣武将齐齐叩首。
“恭贺惠王!”
他缓缓站起来,像是骨节筋肉都被重塑一遍,不听使唤。
“……当真?”
“当真!”太监捧着漆案道:“诏谕金符在此,请殿下过目!”
柳承炎笑了下,没有接。
“既然迎我为皇帝,为何还称殿下?”
大太监笑得很是为难,恭敬道:“殿下,白首辅还在京中等您率百官群臣入太庙行礼……”
柳承炎噢了一声,仍是不接。
他终于是得了自由,能背着手站在府外,看一眼前后的街,飞落的鸟,以及这些个陌生又惶恐的面容。
“是皇兄定了我?”
大太监被问中要害,端着金漆龙案有些发抖,求助般看向身后。
礼部尚书钱正驭长拜不起,朗声道:“既有先皇授意,亦有首辅看中!”
看中这一词,用得便很微妙。
哪怕是麻雀都飞不进来的惠王府里,也清楚京城里最清晰不过的事实。
当朝皇帝昏庸二十余年不理朝政,到最后连个子嗣都没落下,江山万民全仰仗白首辅扶持。
若不是有忠良贤臣镇守江山,边夷乱臣早就要掀了皇城的天!
柳承炎笑而不语,清楚尚书这是在替首辅邀功。
大昭朝最不缺的便是藩王世子。
虽说开国时皇家宗室只有百余来人,这百来年里陆续开枝散叶,也有了万余人的规模。
皇兄无后,兄终弟及,便只能从已过了宗学结业、业已册封的藩王或世子里选。
那也还有百来余人。
百来余人里,年幼尚无婚娶,且父母皆已过世的,恐怕只他一人。
白首辅好筹略。
少年收了冷意,笑得温驯诚恳,亲自迎钱尚书起身。
“……多谢白首辅看重。”
他当着众人的面,走回谕旨金符前,再度叩首。
“谢皇兄圣恩。”
钱尚书看在眼里,眼色复杂。
他原以为惠王仍是乡野里少不经事的小孩,没想到轻重分得如此清楚。
先谢首辅,再谢皇兄,瞧着是错了礼数,其实半分不错。
司礼大太监眼见着这难搞的王爷终于收了金符,心里石头落地,忙不迭道:“事不宜迟,还请尽快动身,我等这就迎殿下您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