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阒静中,三人到达医院,直奔病房。
icu是谢绝探视的,何况温培铎正在昏迷中,探视也无甚用处。他们疾走向病房时,远远就望见了等候处的座椅上的两排人,都是傅观宁在家宴上见过的面孔,其中便有温理事一家。
及至走近,他又发现两排人执着地互相瞪视,而其中一排人见到温凛,就像盼到了救世主,盼到了主治的专家一般,激动地簇拥着温凛到一边窸窸窣窣地讲话,好像在报告什么情况。
傅观宁没有跟过去,也没有去坐空出来的座位。
他倚靠在墙边,垂着头,目光散着。
车中那个沉默孤单的身影跟那个在酒店房间给他倒茶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那晚温凛说起爷爷“时晴时雨”的身体状况时,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忍,今日来到医院,也不见他慌乱无措,大概是早就预料到有今日。
他瞥了一眼两边,两拨人各自低头窃窃私语,目光浮动。温凛侧身背对着他,一边听旁人说话,一边轻轻地点头。不知道他今天来这里,心中到底是为人多些还是为财多些?
家宴那夜所有的细节如泉水般涌流,灯光下温凛腿上的伤,盖到他眼睛上的手……厅堂里灯光有多辉煌,杯中酒有多醇香,家族中金钱权利的气味就有多腐朽,人情有多荒凉。
而他除了那一夜,其他时间里似乎都是个旁观者,毫无实感地站在他们中间,顶多在线上接受着温凛这一方带来的恭维和问候。大家笼统地知道他体质略有些弱,害羞喜静,因此并不去触碰雷区,只是隔着一堵透明的墙和他打招呼。
“小宁。”
有人叫他,他抬头看过去,是温理事的太太。
这个女人穿着修身的黑裙,保养得宜,妆容精致,可惜遮不住眉眼里的刻薄,身上的香水味也和医院的消毒水气息相左得厉害。
尽管如此,傅观宁依然维持了表面礼貌,站直身体问道:“您有什么事?”
“我那侄子最近是不是给你受了委屈?”她摆出一副悲悯的姿态,“你不说我也懂,温家的男人都是不知道疼人的……”
傅观宁知道她是在套话,心里为病房中那个老人感到不悦,刚想拒绝,温凛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挡在了他和温太太之间,开口就是一句难听到令人下不来台的话:“婶婶还是回家换套衣服吧,不然教人看见还以为你是来奔丧的。”
大庭广众受了这种指责,温太太气得脸都变形了,忍着骂街的冲动要憋出一场泪来博同情,然而温凛跟对待鹦鹉一样,都懒得看她一眼,只侧身对傅观宁道:“接下去得在这里守些时间,你跟邵一成先去吃饭吧,累了就去附近酒店开个房间睡一觉。”
他身上檀木香的气息也很浓郁,挨得近了,教傅观宁闻得难受,一抬眼却又见到他漠然与落寞的神气。
傅观宁顿时有些硬不下心,问了一句:“你怎么办?”
得了他一句关心,温凛的眼神都柔软下来,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最后还是轻轻搭了一下他的手臂:“今夜我必须寸步不离。但你不要紧,本来你练了一天车又去考试,很累
了,没人会指责你,去吧。想来明天再来就好。”
傅观宁不再多话,按他说的,吃过饭径直去酒店房间睡了一觉——合衣睡的,订了凌晨两点的闹铃,起来看手机上并无未接来电,光速拾掇一番又赶回医院。
这时候是人最疲惫的时候,他去顶班恰好。
温凛果然还在病房外待着,邵一成坐在他旁边,按着他的吩咐用笔记本电脑联络人做其他工作安排。
傅观宁快步走过去,把在楼下便利店买的包子豆浆饭团一路分发给熬得眼底泛血丝的众人。虽然东西也不值钱,不过在凌晨三四点冷气逼人的医院里,一点温热的食物香气多少能给人一点安慰和感动。
温理事那边闻得鼻酸,瞧着眼热——自己连同身边几个大老爷们儿都诚惶诚恐地忙着干活,自然是不能去买的,于是推醒了一旁披着外套打瞌睡老婆和女儿。结果半天也没买上一点东西——因这两人往楼下一走,发觉便利店内的早餐已经被买空了,连泡面都缺;而这家医院周边的其他有规模的大店还未开张,他们又看不上,只能在原地等补货。
傅观宁坐到温凛边上,小声问:“情况现在怎么样?”
“还算稳定,所有地方都安排好了,他们做不了妖。”温凛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以更轻的声音回答道。
“我问的是爷爷。”
温凛转头一瞧,看到妻子晦暗的眼神,心尖像是被烫了一下,赶紧道:“问题不大,昨晚十点又查了一次,已经确定脱离危险了,只要今天没事就能转去普通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