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洗脸,妆都上了,阮亦舟也不敢往脸上泼水。

公共洗手间设在居民楼间的巷子里,他在荫蔽的狭小空间里冷静了一小会儿,然后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拍校园剧就是有这点好处,那就是无论是造型还是服装,都极度贴近日常。

他们这回拍戏一共定了c市的三个地方,一个是这儿,拍家庭线,剩下两个是离这儿不远的两所学校。

只是这会儿学校还没放假,剧组不能打扰正常上课秩序,所以关于校园生活的拍摄都往后挪了,这会儿,阮亦舟的造型都是普通的居家男高中生风格。

要说变化,也没太大的变化,就是他本人的私服更有搭配和时尚感一些,这会儿就是简单的学院风t裇加休闲裤,还去掉了所有花里胡哨的首饰。

刘海被放下来遮住额头,发色是绝对乖乖牌的黑色,阮亦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间,真的有了回到高中年代的错觉。

他沉默了一瞬,走出了洗手间,一旁树上的鸟受惊扑棱了几下。

他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依旧西装革履的傅煜。

对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他莫名地有些忐忑,就听到对方轻轻开了口:

“很好看。”

是不带任何狎昵的,客观认真而直白的赞美。

阮亦舟的耳根“唰”地红了,他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说了句“谢谢”,就要从他旁边经过。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傅煜开了口:“一会儿我可以在么?”

阮亦舟:“……”

“您不是来监工的么?”他问。

“全公司那么艺人在拍戏和活动,我也没那么闲吧。”傅煜笑了笑,“不是。”

是什么他没有说,只是道:“你要是觉得我在你不自在,那我就先回酒店。”

阮亦舟:“……”

“我才没那么不专业。”他嘀咕了一句,然后生硬地别过了脸,“随便您,我去试戏了,您自便。”

说罢,他不等傅煜再说话,就快步走向了导演。

他的身后,傅煜愣了一愣,随即脸上便有了几分无奈,在遮阳伞下坐了下来。

“你这一回过来。”郁溯看着他,目光复杂,“待几天啊。”

“我不能一直呆着么?”

傅煜淡淡地道,语气已经跟刚刚截然不同。

郁溯看着他,想骂不敢骂,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然后他吐出了一口气:“你别打扰人拍戏就行。”

傅煜一笑:“不会。”

这点分寸他还是有。

他跟阮亦舟一样,都是不喜欢因为私事耽误工作的人。

看着不远处的人日光下专注的背影,他想了想,开了口:“今天拍的哪一场?”

郁溯知道他事先看过剧本,回答得很爽快:

“他俩第一场对手戏,薛维和柳亭在巷子初遇的那一场。”

傅煜敲着椅边的手指一顿,抬起了眼。

《窗》这个故事,正如之前所概括的那样,是个简单的青春故事。

故事的女主角叫柳亭,十六岁,不算太幸运,有一个好吃懒做的父亲,以及一个赌鬼母亲。

她的上头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算是继承了父母的“优良传统”,还没成年就敢拿着酒瓶跟着父母对着砸,她在暴力和烟酒味弥漫的阴影下长大,抬头是拥挤的贫民区头顶一方狭窄的天地,低头只能看到臭气熏天的垃圾堆。

她没有梦想。

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人有这种奢侈的东西,她拿着倒数第一的成绩,日常做得最多的事情是冷着脸给冲她的漂亮脸蛋吹口哨的小流氓放自行车轮胎的气。

直到有一天,她推开自己家那扇脏兮兮的玻璃窗,看到了楼下一个推着行李箱的陌生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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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呢?”

身后一个纸团丢到那道清瘦的背影上,穿着卡通过膝睡裙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盯着纸团看了半晌,然后蹲下身,按掉了一旁路由器的电源。

“柳亭你要死啊你!”

床上浓妆艳抹的少女尖叫起来,扑上来就给了她一巴掌,漂亮的少女脸被打到了一边,没什么表情地反握住对方的手腕,将自己的亲姐姐推回了床上。

她上个月刚分化成了beta,而她姐姐是个柔弱的omega,已经不是她的对手。

“你先惹我的。”

她冷冷静静地将这句话说完,然后拎起了一旁的垃圾袋。

“我去倒个垃圾。”

“哎,把桌子上吃剩的外卖也拿走呀——柳亭?亭亭?真是的……”

抱怨的声音在身后逐渐消失,柳亭拎着垃圾袋,用力地摔上了门。

推开铁栅栏的那个刹那,她看到了刚刚在楼上看到的那个人。

干干净净的t裇休闲裤,白皙俊秀的脸,以及一双温润漂亮的眼睛。

一个目测比她大了两岁的、不属于这里的男孩子。

害她挨了一巴掌的人。

她这么想着,面无表情地嚼着嘴里的口香糖,将垃圾袋以一个抛物线的方式丢进了一旁的大垃圾桶,里面黏黏糊糊的不明液体飞溅出来,溅到了对面那张干净的脸上。

对方刚刚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停顿了一下,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难堪。

看着弱不禁风的,就算是alpha,应该也不敢动手吧?

少女这么漫不经心地想着,回过身,准备往楼上走。

下一秒,身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是极为好听的一把温润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