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酒这日,公主府宾客满堂,后院女眷们把花厅都坐满了。园子里池塘边小桥上是小孩们的玩乐天地。
几个小团子拿着根细细长长的竹竿,竹竿上一条长线,末端绑着只昆虫,排排坐在小桥上钓鱼呢。
“姝儿妹妹,你家小弟弟好不好看呐?”苏嘉荀好奇,他自己也有个小弟弟,是年前娘亲生的,现在还不会说话,只会啊啊啊的哭,他觉得弟弟太吵了,又不能陪他玩。
谢姝小嘴一噘:“我现在是姐姐啦,要叫姐姐。”
苏嘉荀:“......”
犹豫了下,苏嘉荀很没原则的喊了声:“姐姐...那你的弟弟好不好看呐?”
“好看呀,”谢姝骄傲:“弟弟白白胖胖的,还会笑呢。”
苏嘉荀心动,提议道:“我们去看看你弟弟好不好?”
“不好,我还要钓鱼呢。”
“哦。”
尉迟明诚如今已经是五岁多的小朋友,过了年就虚六岁了。他年初就已经搬出外院独自生活,已经懂事了。不仅会背许多书卷,还会对对子,夫子都夸他聪明。
因此,是这群小萝卜头羡慕又信服的老大。
这种拿竹竿钓鱼的小把戏他不乐意玩,觉得有失老大的身份,所以就站在旁边看着。
奶娘见日头越来越盛,纷纷上来请几个小主子回去歇息。
尉迟婧淑带头不乐意,后头跟着的一串小团子就也不乐意。尉迟明暄也是三岁,他挨着姐姐坐,昂着小脑袋对奶娘说:“我还要钓最大的鱼。”
“我也是我也是。”苏嘉荀说。
“我也要钓最大的鱼。”谢姝高高地举起手,仿佛这样就最厉害似的。
奶娘没法子,又怕回去受责罚,于是好声好气跟领头的尉迟婧淑说话:“小姐,等下就要歇觉了,要不然等歇了觉再来钓鱼如何?”
尉迟婧淑正在兴头上:“我今日不歇觉了,你回去跟我娘亲说,我钓鱼给她吃。”
苏嘉荀:“我也是,我也要钓鱼给娘亲吃。”
谢姝举手:“我也要钓鱼给娘亲吃。”
奶娘:“......”
尉迟明诚见谢姝额头上冒了细汗,走过去一把将她的手攥住,哄道:“姝儿妹妹,大鱼现在也要歇觉呢,你等它歇好了再来。”
“真的?”
“嗯,”尉迟明诚将她拉起来:“走吧,哥哥陪你回去。”
谢姝很听尉迟明诚的话,撂下竹竿就跟他走了。
尉迟明诚回头看了眼双胞胎妹妹,严肃叮嘱:“婧淑,一会儿娘亲知道你不肯歇觉肯定要罚你了。”
尉迟婧淑瘪瘪嘴,也撂下竹竿起身。
孩子们歇息的厢房不在一处,谢姝是回自己的小闺房,走的另一条道。尉迟明诚跟她在小道上分别后,打算去外院寻父亲。
哪曾想,没走多远就听见谢姝的哭声,还有婢女婆子们请安的声音。
尉迟明诚立即转回去,就见月洞门内谢姝被婆子抱在怀中,哭得抽抽噎噎。而她的对面站着个比她稍高个头的小孩。
“晁殷,你做什么呢?”尉迟明诚横站在两人中间,将谢姝护在身后。
晁殷太子殿下的第四子,母亲是侧妃,颇得太子宠爱,以至于这个孩子也养得娇贵蛮横。
尉迟明诚经常跟随父亲去东宫,自然认得晁殷。年初的时候侧妃娘娘有意想让尉迟明诚做伴读,但被苏锦烟拒了。于是背地里说了些气话估计让这孩子听到后,暗记在心里。
因此,此时晁殷见了尉迟明诚心里很不服气。
“谢姝挡我的道了。”晁殷傲慢。
尉迟明诚皱眉,转头询问奶娘,奶娘赶紧解释:“哎哟,这道路这么宽又怎会挡着,小姐还特地让了下,结果被......”
谢姝被推倒在地上,裙子也占了灰尘,但这话一个奴才不好直说,显得有告状之嫌。
但尉迟明诚能猜得到,他又问谢姝:“他是不是推你了?”
谢姝包着眼泪,瓮瓮地点头。
“是我推她又如何?”晁殷昂着下巴,一点也不怕。
晁殷原本比尉迟明诚还大两个月,只不过长得瘦小,看起来比尉迟明诚小,昂着小脑袋气势也不足。
尉迟明诚向来老成持重,背着手,小脸一板,顿时看起来十分严肃。
“晁殷,你快道歉!”
“哼!”
“你若不道歉,我必要向刘太傅说起此事,届时让刘太傅好生教导你。”
“你敢?”晁殷急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白胡子的太傅,就连他父亲也站在太傅那边。
“你无端推人,是你无礼在先,你若不道歉,我明日就去跟刘太傅说。”
“你你你......”晁殷急了,要哭不哭的,一巴掌挥退上来劝导的婢女,想走。
然而才走两步就被尉迟明诚拦住:“快向姝儿妹妹道歉!”
谢姝站在一旁见尉迟明诚这般严厉,她都有点害怕了,连抽噎都不敢抽噎。
晁殷没法子,尉迟明诚比他高大还颇得他父亲喜欢,他不敢惹。想走又走不了,最后干脆耍赖坐在地上哭。
哭声引来了晁殷的奶娘,最后连太子殿下也引来了。
晁殷见自己父亲来了,就撒娇说尉迟明诚欺负他。
“果真是这样?”太子询问道。
尉迟明诚行礼过后,继续背着手,身子站得笔直,不急不缓地将适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这副正经严肃的小模样将太子惹得哈哈大笑:“果真有乃父之风,哦不对,你父亲像你这么小的时候可只会爬.墙呢。”
“嗯咳——”尉迟瑾疯狂暗示,给他留点颜面。
尉迟明诚狐疑地看向他父亲,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呢。
最后,这事以晁殷给谢姝道歉和赔了礼结束。
因耽搁了时辰,谢姝困得眼皮子打架,尉迟明诚也忍不住打哈欠。
“姝儿妹妹,走吧。”尉迟明诚说:“哥哥陪你回去歇觉。”
到了谢姝的屋子,婢女端水进来给两人擦脸上的汗,然后从柜子里拿出薄被将靠窗下的小榻整理出来。
明诚熟门熟路的走过去,抖开薄被准备歇息。平日里他经常来看谢姝,若是困了就睡在这张小榻上。两人都还只是三五岁的小孩,且从小熟稔,大人们也并没有异议。
明诚这大半年来,每日早起练功,身子长高了不少,躺在小榻上几乎能将小榻占满。
他迷迷糊糊快入睡时,感觉到有人拉他的袖子,睁开眼看是谢姝抱着她的小被褥站在榻边。
“哥哥,我睡不着。”
“为何?”
“我也想睡这里。”
婢女听见动静进来,劝道:“小姐,天气热,您挤这明诚小公子睡不安稳。”
谢姝“哦”了声,依依不舍地放开他衣袖,嘟着小嘴儿,明显是失望呢。
尉迟明诚于心不忍,他往里头挪了下身子,空了块不大不小的地方出来:“姝儿,你睡这。”
谢姝高兴了,立即就爬上去。
等婢女出去了,谢姝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尉迟明诚。
“怎么了?姝儿不困了吗?”
“哥哥,”谢姝一脸钦佩:“哥哥今天真厉害!”
触不及防被小萌妹崇拜了下,尉迟明诚瞌睡虫也跑了许多,小胸脯不自觉地挺了挺。
嘴上说道:“小事而已。”
“晁殷很坏的。”谢姝说:“但还是哥哥不怕他。”
“哥哥比晁殷厉害!”
“哥哥是最厉害的哥哥!”
“嗯。”尉迟明诚被夸了一通,身心舒畅,一股浩然正气油然而生:“姝儿下次遇到坏人,哥哥就给姝儿撑腰。”
“撑腰是什么呀?”
“就是......”尉迟明诚想了下:“就是保护姝儿。”
“嗯!”谢姝重重点头,又问:“我要是遇到许多许多坏人怎么办?”
“那哥哥就一直给你撑腰。”
“一直是多久呀?”
尉迟明诚迷茫了下:“大概...是一辈子?”
“一辈子是多久呀?”
其实尉迟明诚也不知道呢,只模糊的明白‘人有一辈子’这么个概念。思索了片刻,他说:“就是等我长到跟爹爹这么大的时候。”
“也不对,”他摇头:“像我祖父这么大的时候。”
尉迟明诚的祖父璟国公,谢姝是见过的,小孩子的认知里,有胡子的人就是年纪最大的了。
于是,她又重重地点头:“嗯。”
尉迟明诚觉得谢姝软乎乎的脸蛋可爱极了,比起自家那个调皮捣蛋的妹妹,他更喜欢这个妹妹。
这个承诺像是让他觉得自己有了厉害的任务一般,心里某个地方也开始生出了些不太清晰但觉得很重要的叫“责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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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明诚小朋友热衷于听一些英雄事迹,尤其是江湖上那些打抱不平、锄强扶弱的故事。他经常下学后就跑去后院找修剪花卉的小厮,不为别的,经介绍,那小厮最会说这些江湖轶事。
因此,明诚小朋友经常错过饭点,起初苏锦烟没大在意,后来听说自家儿子很迷江湖英雄的故事,心里就有点急了。
夜里安置时,她问尉迟瑾:“你说儿子是不是向往江湖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
尉迟瑾不以为意的笑了下:“哪有什么打打杀杀的江湖,都是话本子里杜撰的。”
苏锦烟仍旧担心:“那万一我们儿子喜欢打打杀杀的呢。”
尉迟瑾蹙眉半晌,夜深了也懒得再思索这事,抱着媳妇就睡:“回头我去问问那小子是怎么回事。”
次日,在演武场,明诚下朋友特别认真的学打拳,挥得大汗淋漓。
结束后,被自家爹爹逮着谈了会儿心。
“儿子,听说你喜欢江湖英雄的故事?”
“...嗯。”尉迟明诚有点心虚,赶紧解释:“爹爹,我每日都认真跟夫子做学问。”
尉迟瑾朝自家儿子头上撸了一把:“爹爹不是责怪你,爹爹就是想问你为何喜欢听这些故事。”
“我想当英雄呢。”
尉迟瑾动作一顿,差点将喝进去的茶水喷出来,好半晌才笑着问:“你说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英雄都是怎么当的。”
“既如此,”尉迟瑾高深莫测道:“你为何不去问问你爹爹的事迹?”
“?”
“你爹爹我呢...”尉迟瑾装得深沉:“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英雄。”
有头有脸,明诚看得出来,但英雄......
尉迟明诚歪着头打量自己爹爹,怎么看都跟后院小厮口中传诵的英雄不搭边。
“你什么意思呢?”尉迟瑾感受到了儿子那么一丢丢嫌弃和怀疑的眼神。
尉迟明诚老实道:“可我觉得爹爹不像呢。”
“......”
“我听说江湖的英雄健壮魁梧,怒吼一声还能让百兽逃散。”
“......”
“儿子,”尉迟瑾语重心长:“你觉得什么是英雄?”
尉迟明诚想了下:“见义勇为、锄强扶弱、打抱不平。”
尉迟瑾挑眉:“说的也没错。”
他继续道:“不是只有当江湖英雄才能做这些事,当大官也可以的。”
“像爹爹这样的大官?”
“当然,”尉迟瑾不要钱地吹牛:“你爹爹我当年下江南,做了许多打抱不平、锄强扶弱的事。”
“真的?”
“不信你问你娘亲,在你娘亲眼里,爹爹就是最厉害的英雄。”
不远处站着的侍卫们:“......”
“哇!”尉迟明诚羡慕:“那我也要像爹爹一样做大官当英雄。”
“好说,”尉迟瑾拍了拍儿子的小肩膀:“不过,你得好生做学问,还得快快长大。”
“嗯。”尉迟明诚内心豪情万丈,原来他爹爹就是大英雄。
“不过,”尉迟瑾顺道问了下:“你为何突然想当英雄了?”
“当英雄能保护别人。”
“你想保护谁啊?”
尉迟瑾很高兴,心想儿子才这么小就想着要保护爹娘了,孺子可教。
“我想保护姝儿妹妹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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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小朋友是个极有耐心且说到就要做到的乖孩子,听了他爹爹的话后,就励志要做大官。
而且他还打听到了了不得的事,要做许多学问,要考科举。因此,明诚小朋友变得更努力了。
由于他天生就聪慧,许多东西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原先负责教启蒙的杨夫子早就已经教不了他了。尉迟瑾又给他单独请了其他夫子过来,仅教他各种学问的夫子就有八个。
尉迟明诚小朋友还沉浸在做大官当英雄的愿景里,连他早早地就进入了苦逼的学习生涯中也不曾发觉。
就这么的,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尉迟明诚七岁啦。
尽管这一年来十分忙碌,但期间也经常去隔壁书塾看望谢姝。
谢姝从两岁的时候就一直在璟国公府的书塾里上课,她当年在一众小伙伴中年龄是最小的,现在却不一样了,书塾里还有个比她更小的,就是苏嘉荀的弟弟苏嘉钰。
苏嘉钰跟她有一样的爱好,都喜欢吃零嘴儿。且苏嘉钰长得圆乎乎的,颇得长辈们喜欢,长辈们经常给他些额外的零嘴儿,苏嘉钰就常常拿来分给谢姝。
谢姝最喜欢这个小伙伴,尤其是听他整日“姐姐姐姐”的喊她,那种做大姐姐的自豪感让她走路都带风。
这日,谢姝跟苏嘉钰坐在门槛上吃零嘴儿,两人嘴巴旁边糊满了糕点碎屑。
“小花去哪里了你知道吗?”谢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