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母亲,却要想尽办法杀死自己的血肉,这使她每天生活在良心的谴责下,饱受煎熬。
最终,孩子提早来到人世,康玉柔却因为大出血而生命垂危。知道真相的严耀钦懊恼不已,却无力回天,他能做的,只有答应康玉柔照顾好她的妹妹,答应她养大无辜的婴儿。
那个从睁开眼睛就失去了母亲,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亲生父亲是谁的孩子,就是严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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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严予思,严耀钦的心里泛起某种古怪滋味。这段日子,确切地说是从他出院回家开始,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比如,他一直很粘大哥,寸步不离,而最近兄弟间的互动却少了很多。比如,他的衣物还是从前那些,却看起来清爽又顺眼了。比如,他走路依旧风风火火,可莫名其妙摔倒的情形却未再出现。比如,今天餐桌上好几道菜放了分量极重的辣椒,味道十足,他一口没动……
这些都很不正常,可又……都很正常,花些心思,总能解释得通。
那到底是哪里呢?最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对了!
严耀钦猛然想到,就是这个——向来与严予思不共戴天的小狗波比,今天面对它仇人踹过来的凶狠一脚,竟然一声没叫!
这真是……太奇怪了!
第8章 童年时光
嘀嗒……嘀嗒……嘀嗒……
细长秒针匀速移动,围绕着永远脱离不掉的轴心,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地旋转奔跑着。它跑完一圈,分针才会轻松跳出一小格,它跑完六十圈,时针才会轻松跳出一小格。可当人们的目光投向钟表时,却只会大声读出几点、几分,那个最勤奋最努力的,偏偏被忽略了。
这就是生而不同的命运——有些人,要比别人多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却不一定能得到同样的回报。
卓扬安静躺在床上,聆听着挂钟的轻微律动,耐心等待胸闷症状慢慢消失。
从前他喜欢侧睡,整个人卷曲成小小一团,用被子严严实实包裹住身体,如同婴儿处于母亲子宫中的天然形态,充满安全感。可现在变成了哮喘患者严予思,只能四平八稳地躺着,双臂舒展开,以保持那条比常人都狭窄而敏感的呼吸道能畅通无阻。
如果不慎在睡梦中窒息,就再也无法醒来了。
嘀嗒……嘀嗒……嘀嗒……
鼻子微微发痒,止不住干咳,胸口仿佛有块石头压着,呼吸之间发出清晰可辨的“嘶嘶”声。这是每晚总会来陪他一会儿的“老朋友”,通常十分钟左右会自行离去。很多个晚上,他都被迫仰卧着,双手撑住,大力喘气。即便得到了充足良好的睡眠,第二天早上醒来,依旧会伴随着气闷,以及偶尔发作的低烧。
活着本该是快乐的事,可因为病痛存在,对某些人却成了一种折磨。
从前卓扬很不喜欢严予思。尽管表面上宽厚以待,谦让有加,心里却总是敬而远之。如今却有几分理解,甚至同情他了。如果自己生来就在这副身体之中,或许也会变得刻薄而偏激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
生为一个男孩子,从来没在正午火热的阳光下与同伴们挥汗如雨一起打过球;从来没在雨后的草地上和小狗嬉戏打闹滚出过一身脏兮兮的泥点子;从来没将脚踏车踩得如一阵风般飞过两侧麦浪翻卷的田野小径;从来没在橡胶跑道上奔跑冲刺享受过场地边沸腾的加油呐喊声……这个男孩,怎么会快乐?
甚至,连反抗和胡闹,都不敢使用过于激烈的方式。哪怕是一通面红耳赤的高声争吵,都可能会引发呼吸困难,深度窒息,心力衰竭,进而死亡。
于是只能用刻薄的语言、阴毒的表情,表达对命运的不满。就好像一只刺猬,看去尖锐不可侵犯,实则脆弱而又毫无抵抗力。越是恐惧,越要炸起满身利刺。
也正因为如此,开朗,豁达,从容,乐观……这一切美好的词汇,便与他渐行渐远了。
严予思的房间很整洁,也很枯燥。温度和湿度都被严格控制着。为了隔绝过敏原,这里没有松软的地毯和羽毛制品,没有花花草草,动物更是严格禁止。还要定期用化学制剂进行除螨。
卓扬没有移动过这房间里的摆设物品,一切都保持着从前模样。占据别人的身体总让他有些惶恐,仿佛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一般。不知道严予思是真的死去了,还是同自己一样,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得到了重生。如果可能,希望他变成一个健康的人吧,起码可以尝尝在大自然里肆意奔跑的感觉。
嘀嗒……嘀嗒……嘀嗒……
不适感消失,足量氧气涌入肺叶,身体霎时轻松了下来,心脏鲜活有力地跳动着。
卓扬开始怀念起自己的枕头了。他很想悄悄溜到走廊最西侧的大屋,将那个熟悉的枕头偷出来,但爸爸还没离开书房,哥哥的卧室也还亮着灯,这样做太容易暴露。
适应那张厚重的龙凤大床用了三个月,离开它可能需要更久,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