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爷爷。”冯贝贝小心翼翼地叫了声沙发上不说话的爷爷，身边的贾爷爷说这个爷爷就是七七爸爸的爸爸。七七爸爸跟奶奶一样去天上了，七七爸爸的爸爸不知道还要不要贝贝呢。贝贝想起贾爷爷过来接自己的时候，园长奶奶跟她说的话。园长奶奶说那天七七爸爸要来接贝贝之前生病去世了，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七七爸爸的爸爸来过医院看贝贝。她懂园长奶奶的话，就算没有世界上最好看的七七爸爸在身边，贝贝也会乖乖的，替七七爸爸陪在爷爷身边。爷爷不要她的话，她就长大后来看爷爷。七七爸爸是世上对贝贝最好的人之一，贝贝要对七七爸爸的亲人好。

再也见不到七七爸爸了。

冯贝贝的大眼睛看到吴爷爷手上七七爸爸的照片，一层水雾泛起，大滴大滴的泪珠儿从红红的眼眶里落下。挣开贾爷爷牵着她的手，贝贝蹦到沙发上，抱着吴爷爷大哭起来。

“吴爷爷不要难过。贝贝跟你一起想七七爸爸。。。七七爸爸。。。。生病走了。贝贝会少少生病。也不。。。。生病走了。。。”冯贝贝断断续续抽噎着安慰吴冯，看到照片里七七爸爸笑眯眯的眼，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想到自己要安慰吴爷爷，贝贝抹去眼泪，忍住哽咽，大声说：

“七七爸爸说过亲人就是要一直陪着亲人的。七七爸爸不在了，贝贝陪着吴爷爷，吴爷爷你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这样七七爸爸也会难过的，七七爸爸好看的脸不可以难过的。”

贾孚看着眼前抱作一团的两人，很有自知之明，拉开紧闭的窗帘开门上了阳台。点燃一根烟，神色平静地瞭望着四周高高的楼房灰灰的天空。

室内传来的哭声，让他有些烦躁，烟灭了一根一根，总算贝贝没再哭了，他才重新走进去。

“你还要这样多久。我光安慰你都安慰腻歪了，你以为你的七七宝贝还能回来不成。”贾孚脸上带出戏谑的表情，冷漠至极。

吴冯早习惯他这幅欠揍的表情，没答话。倒是冯贝贝还没见过贾爷爷这样吓人的笑脸，乖乖从沙发上下来，差点又哭了起来。

“我把这娃娃带过来，不是看你看她哭的。你儿子都说要好好宠着她，你倒好，答应要养她的人，直接把人扔到我家管都不管。”软的用久了，他都快忘了自己还能用硬的了。贾孚自嘲，自己这时候还能有功夫瞎想。他可是比谁都了解，眼前这男人把心锁得有多紧。

“那我就麻烦你把贝贝带过来了，你可以走了。”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误，更无法面对陪他一起失误的他。说他幼稚他也认了，他这辈子在乎过的，就俩人。现在他们都不在了，身边有没有人陪伴也没意义了。

“你这是不要我了？就为你心中那点可笑的自责和愧疚？”贾孚有些犹豫，自己今天好像不该听女儿的话把贝贝带过来，害得他想骂人都不行。

“该死的，你别忘了，你那天会走也是想给你儿子空间让他好好想想，你又不是不回去看他。医生也说过，七七发病太急太突然，就算有人在跟前也没用的。”贾孚看他还是一脸颓废，忍不住上前拿走那本相册，在手上扬了扬，吼道：“你以为你看着这个就能梦到你儿子，做梦吧。七七死都死了，要知道你留着这个伤心，他肯定会找人销毁这个。”对吴柒的了解，还亏得当初追求吴冯时下了点功夫调查他在意的人，那时他还想这样的吴冯时怎么养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儿子的。后来吴冯总跟他说起七七这样七七那样，他想不了解七七也不容易。

对于吴柒的去世，他自然也为吴冯伤心。私心里他还是很喜欢吴柒这样的男人，虽然太出尘了些，却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那种。知道七七死的那时，他这个见过他一次的人都有些唏嘘，吴冯倒是哭了一次没再哭过，心里在哭。可人都死了，总不能让吴冯又跟小时候那样走进死胡同吧，那时有个冯云颉陪着他走到后来，现在，换他来。谁让他该死的就是这么中意这男人。

“这是我的。”吴冯抢回相册，弯下了身子，对着冯贝贝小声说话：“贝贝乖，爷爷没事了。爷爷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要吃好多好吃的。”

贾孚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吴冯也不去赶走他。要是能赶走，这些年他也不会被逼得四处旅游。

那些不怎么美丽的风景，看起来其实都差不多。吴冯只是喜欢那种在外面的感觉，因为那是自小不曾出过旧城的云云最想看的世界。七七喜欢茗茗，为她玩游戏成了宅男。他感受了七七生前那种生活态度，只是自责自己还是对七七关心不够。

他只是以为，比云云还要坚强许多的七七，就算可能出事，也会比云云三十岁离开的时候要晚些。

终究，还是他不够关心七七。

吴冯和冯贝贝相处得极好，一大一小总能玩到一起。

冯贝贝总会帮贾孚说好话制造机会，她不懂得太多。只知道贾爷爷很喜欢很喜欢吴爷爷，吴爷爷生自己的气也生贾爷爷的气所以不理贾爷爷，那她就帮贾爷爷让吴爷爷不再生贾爷爷的气。

又后来，冯贝贝已经不再叫吴冯吴爷爷了，她总是一口一个“爷爷”把吴冯叫得总以为自己很老很老了。更过分的是，贾孚竟然说什么他比吴冯年轻不少，让贝贝叫他叔叔。

每次听到贝贝叫完自己爷爷，转头又冲着贾孚叫叔叔，吴冯觉得自己还活着就是要被气死的。

他还是总想起七七，还是每天希望能梦见七七，还是每天都失落地醒来。可是每个白天都有贝贝陪着他，贾孚气着他，他渐渐有些忘记失去七七时的巨痛。

他想自己果然心性凉薄，无论多爱多爱一个人，失去后也只是从心痛到想念。

贾孚每天都跟没事人一样在吴冯面前晃悠，且还喜欢装年轻来迎合贝贝叫的声声叔叔。贾孚总说些狠话气话笑话，每每让吴冯无可奈何。想赶走他，更是没可能。

吴冯试过偷偷带着贝贝出城，刚进机场就见迎面而来的那人就是贾孚。种种种种，吴冯彻底打消躲开贾孚的心思。

吴冯开始开快车，晚上丢开一切在僻静处疯狂地开着快车，不是求死，只求在风声呼啸中，忘记把他压得夜里喘不过气的自责。

他觉得自己当真老了，明明人到中年身体健康，心老了也于事无补。心老了，总想起过去的事情，总是各种心思盘旋脑海。

只有贾孚每天气他的时候，他才有力气反击他。夜里没防范好让他溜进他家，偶尔被他压的时候，他总对他拳打脚踢的上演全武行。

他从没赢过他，只能感慨自己当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