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程几反问:“我过得好?”

他踩下刹车,像是被这几个字刺激到了,傻傻看着车前方。他们正行进在环海景观道路上,路况极佳,到了晚间人车稀少。

程几有点演不下去,靠边停车后对齐北崧说:“我外头抽根烟,你等我。”后者同意了。

程几走得稍远一些,到了齐北崧看不见的地方,点烟时连手在微微发抖。他面朝大海吐出烟雾,用手扶着隐痛的太阳穴。

他过得一点也不好。

这三年里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显得乐观坚强,好似怎样都打不垮,对所有人都尽量笑嘻嘻的,但其实很多时候他根本不想笑,或者在笑得最开心的时候心里也扎着一根刺,那就是不能相守,不知未来。

现在更有趣了,齐北崧不记得他!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愿意去爱的人居然不记得他,那他还能指望谁?

指望山知道?江河知道?祖国不会忘记?

你叫他怎么才能不自我怀疑?不自我否定?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错,所以齐北崧忘了他?他辜负了齐北崧吗?齐北崧恨他吗?齐北崧后悔和他在一起吗?

他在每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反省,愧疚和自责就像井底的湿泥,埋得他不见天日。

三年来他没有变,还是那个长着俊俏脸蛋、见人就笑、脊背挺得笔直的程几。

然而他又变了,在他伪装快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其实没那么在乎。

他跟着陈川他们开玩笑,说什么老齐神经病啦,老齐大猪蹄子啦,老齐不知不觉就摘取了精神病学最高峰上的桂冠啦,那真是好笑,但也真是伤心……

现在齐北崧居然说什么人生在世要执着,还祝他过得好!

傻逼太折磨人了!

感觉到身后有人,程几转过脸去,用濡湿的眼神望着对方。

暖黄的路灯光照在齐北崧脸上,他看上去比以前深沉一些。

程几看着他想:算了,不骂他了,二十九岁是个多好的年龄,可我竟然让他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半,他跟着我是亏了,我欠他的。

“……”程几望向海面,刻意快速眨动眼睛,把泛上来的泪意压下去。

齐北崧问:“怎么了?”

程几叼着烟说:“……想老婆。”

齐北崧和他并肩而立,说:“理解。”

程几晃着手腕问:“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哦,这个啊,”齐北崧抬腕,将红绳后面的东西露出来,“好像是个小葫芦,我也不记得从哪儿来的,反正我一直戴着。”

程几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滑动,尽量维持声音平稳。

“为什么会不记得?”

齐北崧指着自己的脑袋:“我这里受过伤,在医院昏迷了好久,醒来就忘了一些事。”

“那葫芦是桃核雕的吧?”程几故意说,“只值几块钱的玩意儿。”

齐北崧点头:“但是很重要。”

“为什么?”

齐北崧说:“我总有一种感觉,其实我早死了,是被它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又是因为它而醒来。它对我来说并不只是个桃核雕的小葫芦,它是信物,是我一生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