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额头的青筋不停突突跳着,眼皮不受控制的颤动,“我没有这样的爸爸!”我恶狠狠的看向他,“你不走是吧?OK,你在这里不要动,我走!”
苏如春犹豫了一下,最终沉默的跟在我后面。
我觉得我的意识简直是浑沌的,不知道走的是哪个方向,看见地铁站就坐进去,不管是不是2号线环城地铁,只要看见地铁进站,我不看方向不看终点就直接坐上去。
时间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目的地对我来说全是虚妄。
我不知道在北京城地下的白亮的交通机器中走了多久,上,下,换乘。
人头攒动,换乘车站人声喧哗,不同发色,不同高傲胖瘦的芸芸众生。
有些沿途小站乘客人数不多,晃晃悠悠过去,只剩下偏冷的白色灯光,金属质地的塑料合成的椅子。
直到下班高峰期,地铁站人挤人,我恍恍惚惚随着人流挤上了车又被几个肘子挤兑出车门,跄踉跌倒。
苏如春及时扶住我倒下去的身体,口气隐忍,“你疯了一天了,还不够?”
我看着他微蹙的眉,寒星的眼,淡淡的唇色,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他强行拽过我,手臂将我的两只手反剪在身后,拖着我从往外走,没有做扶梯,而是把我扔进了升降梯。
我不甘心地瞪着他,他难道不是应该最明白和理解我的心情么?
出了地铁,耀眼灿烂的阳光洒下来,我们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不说话。
我这时才发现这里是地铁雍和宫站。
有小贩在推着车卖煮玉米。
我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个时间城管大概下班了,否则他怎么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呢?
“韩若,你去看他一眼再做决定好么?”
我冷淡的问:“他是什么病?要死了?”
苏如春说:“他在街上晕倒被同事撞见送进来,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没接,联系不到任何家人。昨天连夜给他做了检查,脑袋里面长了个瘤,需要开掉。”
“哦,那就是死不了。”
“谁说死不了?”苏如春看了我一眼,“任何一个手术都是有概率的,即使是全国最好的医院,也只能减少这样的概率,而不是消除这样的概率。阑尾炎尚且可能在手术成功的情况下死人,何况是脑袋里的一颗瘤?”
我不说话,话都让专业人士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
“韩若,就当我求你。”他望着我,言辞恳切。
“求我?韩琦真是天大的面子,竟然能让你为了他求我?”
“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
我进病房的时候,韩琦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倚在床上,正在看报纸。
我记得那个时候他刚失去工作,下岗,也是每天穿着条藏蓝色的毛裤,倚在我们家几乎可以成为奢华的大床上,看报纸,一看就看一下午。
记忆里错乱着的是王微微女士蓝绿色的套裙,扣子一直扣到脖子,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底,嘴唇上抹着口红,一天奔波下来,即使对我也多了几分烦躁。
王微微女士把自己的美丽动人掩藏在妆容和衣物之下,肩负着一家人的生活,去打拼。
偏偏我那时候不听话,和我们一群小混混小太妹打得火热,隔三差五还要回家要大笔零花钱。
那是恨恨地诅咒,希望自己哪天在街上被车撞死了,让他们都后悔去。
如今时过境迁,看见他我只觉得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