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飞惊捏了捏手心,这才按捺下情绪,把人送去客房,如今才提着那壶酒,回了珍藏的私人酒窖。不知是出于哪种心理,他竟觉得这酒当真是……算了,好赖都算是帝皇送的,搁在这儿也不为过……吧。
谭昭这一住,就住了足足一月。当然,狄飞惊在第三日就出门办事去了,等夜雨凉透天,狄大堂主才裹着一身凉意回到府中。
此时,谭昭正在温一壶黄汤,手边是两碟下酒菜。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府中的气氛却不算沉闷,狄飞惊喜洁,这会儿换了身衣服,正坐在谭昭对面吃面,面依然是清汤小葱阳春面。
“你这么爱吃阳春面,为什么不改名叫狄阳春?”
“……”
“漕运,收入囊中了吧。”
这天下武林,唯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为最,可两者却盘踞在小小的汴京城中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如今金风细雨楼迁往南京,便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都离开皇位了,还要操心这许多,不累吗?”
谭昭捏着酒杯,无所谓,顺手的事情:“那狄大堂主与雷家非亲非故,又为何如此鞠躬尽瘁呢?”
狄飞惊放下筷子,碗底已经空了,他个自己倒了杯酒,热气向上蒸腾,就如同这天下大势一般,他轻轻一笑,忽然就微微抬了抬头,眼睛里竟带着难以阻挡的锐意:“陛下是在离间我与总堂主吗?”
“我儿子不在此处。”
“……”
“当初雷陨,其实是想你去洛阳的吧?”
狄飞惊的头又垂了下去,唇边的微笑却浮了起来:“陛下果然料事如神。”他依然倔强地没改称呼。
谭昭也就随他去了:“既是如此,为何不来?”
“去倒是不怕,就怕……有去无回啊。”
谭昭就明白对方的态度了,或许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大概想找个蹭吃蹭饭的地方而已,不过如今主人家回来了,他也该离开了。
“这倒说得我有些危机感,今日酒别,如此,都在酒中,如何?”
狄飞惊举杯,清脆一碰:“都在酒中。”
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有股春天雨水特有的润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有的清新怡人感,谭昭走到廊檐下,忽而转头问了个问题:“狄大堂主,你的颈椎真的比旁人少一小节吗?”
“……”
狄飞惊猛地微微一抬头,那廊檐下,哪里还有如玉俊秀的曾经天子!
他忽地一笑,只觉得这春雨过后,果是令人欣喜非常。
政和三年春,北方传来大捷,宋军不仅将耶律延禧护送至洛阳,更是将女真部落打散,顺利收复了燕云十六州。
这一日,注定要载入历史的篇章之中。翻过这一页,便会是大宋昂扬勃发的另一番景象了。
可太子殿下并不开心,甚至他的心情可以称得上十分低落,如今朝野上下一片大好,北方局势稳定,南方也是好消息频来,可与之相对应的……是他父皇越来越差的身体。
他无法否则大宋军士们付出的努力与鲜血,也无法否认臣子们谋划布略的付出,但他更知道,如今大宋这番景象——是他父皇拿命拼来的。
“父皇,喝药吧,这药是小花师傅……”
谭昭对这种生命力即将走到尽头的感觉并不陌生,真的别人做皇帝积福,他特么折寿,而且是真折寿十年,想想就心酸,要不是他心态好,早就崩了:“这个先不忙,朕的身体朕明白。德康,就明日,如何?”
“父皇!您……”
“都要做皇帝的人了,还这么傻里傻气,这可……咳咳咳……怎么好哟”真的是很顽强地调侃人了。
赵德康一看立刻给人顺气,真的是,都快四十的人了,性子还没他沉稳,还好意思说他傻气:“儿臣,谨遵父皇圣谕。”
这便宜儿子总算是没养歪,这两年已经初见青年风骨,倒是他……好吧,他好像也不显老来着,不过这应该是阿和小可爱的功劳。
谭昭觉得心头被人拱了拱,一阵熨帖击碎再次袭来的病痛。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按照系统的推算,他可能还有七天好活,七天又不能干什么大事,既然如此,不如就——
“朕在位一十八年,承祖……又感祖宗英灵,向火而生,而……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太子德康。”
一个王朝想要兴盛不衰,传承最为重要。
谭昭看着太子戴上冠冕,接受朝臣跪拜,宣读祭文,是为泰和元年。
而就在赵德康坐上皇位那一刹那,谭昭觉得自己身体顿然轻松,生命力的流失似乎戛然而止,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或许还能苟延残喘浪上一年。
不管不管,反正他马上就要凉了,任性两天又怎么了。
所以嘛,有些人就不能惯,等新皇陛下累死累活地走完礼仪行程回到宫中,准备例行给自家父皇灌药时,他父皇现任太上皇——不见了!
“太上皇呢!你们干什么吃的!”
“回回回陛下,这是……”小太监吓坏了,手里捧着的信函扑通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赵德康没顾上,直接弯腰捡起来,打开果然是熟悉的笔迹,上面写的也十分简单,只见:
——吾儿德康,好好工作,父皇去也。
被骗惹!!!!!!
他父皇果然是魔鬼,他就不该相信他病重的鬼话!都能自己一个人跑出铁桶般的皇宫,这叫做病重!还他感动的泪水!
“去!传神侯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