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敌人,近身三尺意味着危险。
殷璧越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不知道是这具身体残留的反应,还是自己心中的防备。
凝神境之后,修者五感格外敏锐,即使不用刻意,也能感受的身边人的呼吸吐纳,甚至是微凉夜晚中的……温度。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夜色渐沉,这种感觉被成倍放大。
他不知道一贯持礼的洛明川,此时是否跟他一样不自在。还是已沉浸在吐纳冥想之中,甚至渐入佳境,打算拿出灵石开始修炼了。毕竟是灵修,身上总会带着灵石的。
恰恰相反,洛明川在回忆。
他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回到了澜渊学府的夜书楼里,冷傲沉默的少年坐在案前看书,青灯微黄的光晕落在侧脸上,令人莫名生出几分温柔的错觉。
而自己呢?
自己有时就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也点着灯,桌上也摞着厚厚的书卷。
看书累了,就看看他。
少年纵使眉眼尚带稚气,也依然好看,多看几眼好像能解乏一般。看书也极是专注,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小动作。
夜书楼与藏书阁有空中走廊相连,有些书不被允许带出去,又需要连夜看完,学子们就会来这里。
洛明川并不常来,但似乎每次来总能看到少年,坐在西窗下那个固定的位置。
有时不禁失笑,“师弟啊,你还这么小,经常熬夜会长不高的。”
这话在心里想过无数次,从没说出口。
因为他记得少年好像很不喜欢别人说他年龄小。
前来夜读的学子们,深夜乏了,时常与邻桌低声窃语几句,既能提神,有时也能交到朋友。
可是他与少年坐了无数次邻桌,一句话也没说过。
因为少年不曾露出疲惫神色,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他便不好冒昧打扰。
直到有一次,少年看着青灯,微微蹙起眉。
学府崇尚简素,是没有鲛油铜灯的。而青灯点的久了,灯芯分岔,光便暗下来。
洛明川看了一眼,不由笑起来,低声问道,“这位师弟,可是忘带灯剪了?”
少年侧过脸,黑白分明的眸子映着暖黄的烛光,白日的冷傲褪去,“是。”
洛明川便起身为他剪烛,微倾过身,长发垂落。近到能看见少年睫羽覆下的阴影,两人影子落在西窗上,好似融在一处。
片刻之后,桌案明亮如故。他也退回礼貌的距离。
少年点头,“多谢。”
“师弟客气。”他放下灯剪,自报家门,
“东陆琼州洛明川。”
“中陆颍安城殷璧越。”
这是入学一年后,他们之间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学府三年里,屈指可数的一句话。
光影交错的夜书楼,陈年累牍的厚厚卷宗沉默着,老旧斑驳的青灯炸开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