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泽海听到声音匆忙赶去堂屋之后,只听到米鸿的哭声,就明白过来,心里像是被巨石狠狠砸了一下,鼻酸眼胀,喊了一声“妈”也跪下哭了起来。
老太太去的很安稳,像是睡梦中离开一般,神情放松。
米鸿整个人都废了,只顾着在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伴儿,哪里都不肯去,嘴里念叨着她的名字,像是要把她再叫醒。米泽海和程青年纪轻,不懂这些事该如何操办,还是程老太太出面,来帮着办了一场丧事。
等到要把人抬出去的时候,程老太太还在担心米鸿会不会上前抢人,一再叮嘱了那些人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要伤了老爷子:“他年纪大了,人又倔,一会要是起了争执你们也多担待些,小心一点别让他摔了。”
来帮忙的都是一些年轻小伙子,长辈吩咐,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但是米鸿并没有上前抢人,他看着老太太被抬出去,愣在那,然后眼睛红了,喃喃念叨一句:“真走了,走了。”紧跟着又闭了眼睛滚下一行热泪,嘶喊了一声什么,他声音太哑听不真切,人站在那昏了过去。
老太太刚走,米鸿就病了。
米泽海一边办了丧事,一边照顾父亲。
米鸿的身体原本很硬朗,这么多年照顾老太太跑前跑后的从来没耽误过什么,但是现在突然一下就松了劲儿,自从那天在堂屋昏过去之后,人再醒来,像事一下就苍老了,勉强撑着身体送了老伴儿最后一程。
老太太那个黑漆的骨灰盒,是米鸿亲自放下去的,他神情淡漠,除了身体虚弱,面上已经不怎么悲伤了。
只是老太太入土为安那天,米鸿原本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
第二天米鸿醒过来之后,先把米泽海叫到身边来,平静地跟他说了几句话:“你母亲的事已经都办完了,现在你走吧。”
米泽海道:“爸,您让我去哪儿?”
米鸿看着他,道:“去找你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我和他们书信来往从来没有瞒着你,你也知道在哪,去认认路,一家人总归是要在一处的。”
米泽海跪在那,眼睛通红道:“爸,我不走,您就是我的父亲,妈走了,我会永远照顾您。我都和青儿商量好了,我从部队转业,我哪儿也不去,就回咱们镇上,我守着您一辈子,伺候您……”
米鸿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只是抬手的时候虚弱了许多,人也看着憔悴,他哑声道:“你走吧。”
米泽海哪里肯听,坚持留在家中照顾他。
米鸿上了年纪,忽然受到打击,更是病来如山倒,躺在床上粒米不进。
米泽海急的不行,拼命想法子让他吃东西,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医生来给打一点营养针,但上了年纪的人,并不能这样折腾太久,医生把话都说给他们听,要让老爷子自己配合才可以。米泽海什么方法都用了,用求的,用哭的,还跪在那伺候他吃饭,哪怕只喝一口清粥都高兴的不行,老爷子还没起来,米泽海自己先瘦了十多斤。
程青照顾着一家老小,虽然她也心疼丈夫,但是比起躺在床上短短数日就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头,米泽海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她现在对公公米鸿没有半分怨怪了,米鸿对老伴儿什么样她都看在眼中,这会儿心里除了哀痛,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能努力做好自己的事,多帮上一点忙。
米鸿一心求死。
米泽海在床前伺候了数日,终于明白过来,父亲之前把房本和所有值钱物件交托给他的时候,并不是说说的——米鸿对儿子的照顾远远没有老伴儿那么多,但他也依旧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养大了米泽海,送他参军,凡是别的父亲能给的,他也给了这个养子一份。这么多年米鸿从不打扰他,偏偏这次不管一切的叫他回来;这么多年对儿子疼爱,偏偏这次受伤不管不问……只因为他已经和儿子划开了一道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