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很快讲完电话,然后对周泰道了这么一句,然后开始闭目养神。
他昨晚只睡了五个小时不到就起来忙了,一直撑到现在,只觉得头疼胃也疼,哪里都不舒服,周泰却因他这句话而瞪着眼思量了半天。那么多钱,不过打了个电话便能这么快转到,这种事就算是没去钱庄存过款的人也不信,何况是了解钱庄运作流程的周泰。
周泰最终认定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冷冷开口:“你这招拖延时间的技巧倒是很高,我差点就被唬住了。——可我没那么多时间等,交不上钱也没关系,替你朋友留下三根指头就行了。”
手下的打手们立即就站直了身子,只等他一声令下就立刻动手。夏熙却依旧闭着眼,只说:“十五分钟后你可以去确认你的账户。”
周泰一点点皱紧了眉。
他最终没有跟打手们下令,却不知道是因夏熙这种淡定的态度还是因为那看不见的压力,情绪突然失控起来,破口而骂:“我说了我没时间等,你他妈到底是不是在耍我?!如果你敢耍我,三根指头都不行,起码要留一只手才……”
夏熙重新睁开了眼。
睁眼的过程很慢,却让周泰不自觉地消了音,甚至产生一种屏息的感觉,而夏熙睁眼的同时将身子微微前倾,眼睛定定看向周泰,一双冷若寒星的眸子里似乎酝酿着看不见底的情绪,周泰这种见过血的人都开始发憷。
但夏熙很快将眸中的冷意收拢,一字一句道:“还有八分钟四十秒。”
周泰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并下意识看了看表,发现此刻距离他方才说十五分钟到账的那句话正好过去了整整六分钟十九秒。
可夏熙从始至终都没看过表,屋内也没有座钟等显示时间的东西。周泰知道有的人能通过默数的方式计量时间,一秒不差,可这种人的理智和思维绝对是常人所不能及的,而且心性极为坚韧,绝不好惹。
夏熙自然是通过询问027才得知准确时间的,但周泰算是被彻底唬住了,最终咬咬牙没再说话,只让手下人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八分钟很快过去,回来的手下人回报说外面无异动,周泰便二话不说地打电话核账。
其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钱的确到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周泰还找了好几方进行核实,而每一方给他的答案都是一样。夏熙依旧施施然地坐在那里,问:“查到了?”
“嗯、没错、到了,”周泰放下电话,惊讶怔愣甚至有些机械性的答道,表情还有点回不过神来。然后便说:“既然欠的赌资还清了,那么此事就算彻底了结,你随时可以带你的朋友们离开。我也不计较你砸伤了我的人,但我需要尽早带人去医治,所以,”周泰顿了顿,“我等就先行一步,恕不奉陪了。
如愿拿到了钱,周泰自然是一心只想走人,也顾不得管夏熙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转账的,说着便带着手下们抬脚往外走。
却被夏熙叫住,“等等。”
周泰心里当即便咯噔一声,夏熙的语气却是不紧不慢:“你的事情了结了,那么现在该谈谈我的事了。”
周泰已经快走到门口了,离门外就只剩下区区三步,当下便于暗中握紧拳,决定无视夏熙的话而径直出门。仿佛预料到他会如此,夏熙在他移动的前一秒就抬起了手,然后状似不经意的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
下一刻,头顶上的天花板竟从中间破开一个洞,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从破洞中一跃而下,速度宛如捕猎的野兽,快到让人完全看不清。甚至没人看到他是怎么动手的,周泰旁边的打手已经倒了一片。
这一幕太过突然,周泰拔枪的动作慢了一步,段君翔手上的枪已经直直对上他的头。
剩下的打手顿时变得不知所措,周泰的脸色也彻底变了,勉强镇定地问夏熙,“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要破坏赌规,出尔反尔不成?”
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各行均有各行的规矩,赌场的规矩就是只要没拿到对方出千的证据,就必须欠债还钱愿赌服输。规矩一旦定好,就是谁也不能破坏的,不管是皇子贵族还是平民百姓,而周泰很自信没有人能拿到他出千的证据。
夏熙的确拿不到证据,所以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正如你所说,赌钱的事已经了结了,——所以我们来讨论一下关于你打伤了我两个朋友,以及为了独吞这一千万巨款而残忍杀害自己手下的事。”
然而安格斯并没有任何损伤,刘启行身上的伤则源于夏熙自己的拳头,屋内剩下的几个打手听了这话更是觉得全身发寒,甚至想要夺路而逃。
夏熙是于二十分钟之后从包厢里出来的。
离开的时候,屋内的周泰还瘫在地上站不起来,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气势,面上也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伤。可他的神情却萎顿的犹如犯了毒瘾一样,身体在不受控的发抖,嘴唇甚至有些发青。
除了夏熙之外,没有人知道周泰在这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对于一个有控制欲的人来说,威胁控制并将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和吃到自己喜欢吃的甜点的感觉一样好,夏熙的脸色虽然因疲惫而无比苍白,一双眼睛却异常的精神和明亮。然而这份精神也只够他撑到上车,在回夏公馆的路上,夏熙便倚在后座车厢中深深地陷入了沉睡。沉睡的这段时间神智完全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只感觉睡得非常不安,身体像是飘在半空又忽冷忽热,并做了很多影像古怪且繁乱的梦。
待睁开眼后,发现竟不知道何时回到了卧室的床上。
当然,他同样不知道自己的沉睡其实是低烧昏迷,不知道自己不仅惊动了整个夏公馆的仆人还惊动了医生,更不知道段君翔下车前发现怎么都摇不醒他时有多么害怕和惶恐。
段君翔此刻定定看着夏熙的深黑眼珠里依然透着没有褪尽的害怕,却又因为夏熙说的那句不能直直盯着人看而在夏熙望过来的时候低下了头,但手固执地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