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起身在日落后越发昏暗的大殿之中缓慢的行走了一圈,缓解着正坐之下酸疼的四肢,带着些许迟疑和怀念的说:“刚送来博士官教导的时候,胡亥也和他们吵过,说方士都是江湖骗子。”
胡亥虽然此时不在咸阳宫中,可咸阳宫中却遍地是胡亥的传说,其中最具有准确性的一点便是不管秦王如何恼怒,只要有胡亥公子几声稚言童语,秦王就一定会余怒顿消,再不惩处宫人。
鑫缇亲眼见识过胡亥公子的本事,此时一听到秦王亲自提起胡亥,马上顺着开口道:“大王英明,胡亥公子当时将那些身兼方士之职的儒生堵得哑口无言,可见他们胡说八道的多,有真的本事没几人。”
“胡扯,寡人怎会挑选出没真本事的人担任博士官。官员是我大秦的脸面!”嬴政皱起眉头怒斥一声,可眼中的神色却依旧迟疑,显然未曾真的对鑫缇所说的话感到恼怒,心中甚至隐隐约约有些认同的。
鑫缇伺候嬴政颇有些年头了,虽然不能对他的心思完全掌握,却也能摸出个六七成。
他偷偷观察着嬴政的脸色,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说:“大王挑选的官员自然是本领非凡,可既然博士们都把精力消耗在了经典之中,他们能分出多少心神研究方术?只知道些许皮毛才是常理——若是真在方术上有大才,他们也不会顶着博士官的名头在咸阳城中行走了。”
鑫缇话一出口,嬴政眉间的褶皱越发深刻,他冷哼一声,最终却摆手道:“先不提他们,扶苏带着胡亥走到哪里了?”
鑫缇跪在嬴政脚下,赶忙将牢记在心的日期报上来:“禀大王,长公子大约就在这几日返程。”
嬴政脸上这才显出些许笑容,放轻语调说:“好,让他们勤快些,将院子打扫干净。”
话落,嬴政自己一愣,然后再次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胡亥年岁也不小了,再和扶苏住在一起,是不是显得不受寡人爱护,正殿后面不是还空着一处院落,不如收拾出来让胡亥住,这样他也能离寡人近一些。”
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嬴政很快就克制不住了,他富有天下,无论做什么,自己有了想法,嬴政很快就笑着吩咐宫人:“快去将胡亥原本读书用过的院子收拾出来,直接把他用惯的物件都抬到院子里——哎,算了吧,他真喜欢的物件早都一溜烟搬去边疆了,寡人还是给他准备新的好。”
一直挂在嬴政脸上的阴沉面色悄然消逝,他兴致勃勃的为幼子挑选着府库之中的珍宝:“运回来府库之中的水晶杯胡亥不是一直很喜欢么?这次给他送过去,还有那扇用金丝压花边的屏风,他也喜欢,一同送过去。对了,胡亥这几年身体不好,窗子别光空着,蒙一层薄绸,省得他夜里贪凉开窗,又着凉了。”
鑫缇跪在原地,不由得为了嬴政的大手笔颤抖起来,他心道:大王年纪越长,便越发宠爱幼子,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鑫缇虽然没读过书,却明白家里老人毫无底线宠爱幼子迟早会引起家庭不和的道理,他又是地地道道的秦人,丝毫不敢看轻嬴政越来越明显的反应,可偏偏鑫缇明白自己人微言轻,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更不敢多说什么惹恼嬴政。
因此,他只能缩着身体把这些记在心中。
嬴政日思夜盼的胡亥终于在三日之内抵达咸阳城,从车窗望向自己生活多年的城市,他竟然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这让胡亥心中有些紧张,紧紧抓住扶苏的手掌,确认自己的存在。
扶苏一手握紧胡亥发凉的小手,另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用低沉柔和的嗓音说:“父王等着咱们回家呢。”
他的声音一入胡亥耳中,胡亥的心里瞬间变得沉静,之前残存在心中的惶恐感觉消失无踪,他回头看向扶苏用力点点头,勾起嘴角露出与往日无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