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忽然拿到船票也很有意思,在此之前我好像从来么有把心思动到幽灵船上,就好像无视了它的存在似的,这又是为什么,至于送到手上的通行证,也太巧了吧。”
“书传说的流通,卡拉马佐夫的异常反应,还有涩泽龙彦,他的出现。”森鸥外用他过分深邃的双眼直视太宰治,对方回以他完全不同的眼神。
太宰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是反智的,不含思考的,没有光的,他眼里是什么,是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的漩涡,你可以想到梵高的星空,他笔下的星月夜动荡、汹涌、诡秘又超现实,云团在旋转,它们卷曲、躁动,像是人团成乱码的神经。
啊对了,那时候梵高已经得了精神病,于是画作中也充满了与现实脱节的非人的妄想。
森鸥外还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日本国民都很熟悉的漫画家,伊藤润二,他不也很喜欢画漩涡吗,那是会直击灵魂带给人类永恒恐惧的意向,森鸥外确定,他无数次在太宰治,在一个人类身上看见了恐惧本身。
“可以告诉我这一切的缘由吗?”他几乎是强行按捺住自己不断尖啸几乎要颤抖的灵魂,拿出他最无所畏惧最英勇的一面来对待太宰治,森鸥外承认,一想到他的理想,想到所爱的横滨,他就能迸溅出无数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帮助他对付未知的恐惧。
森鸥外从来都承认,自己只是一介人类。
“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太宰治别过头去。
“你刚才问,杀他的是谁。”他说,“那块皮,已经不算是人类了对吧,只是比猪猡还要地下的生物,他的结构更像是单细胞生物,像是草履虫。”
“就算是人类,杀死人类也不是件困难的事。”
森鸥外认为,自己讲话题引入了一个非常诡谲,并且让他胆寒的方向,他意识到太宰根本不是在跟他对话,而是在跟心中的自己,他在祷告,是在说自己的罪状吗?大概不是的,可这人,他分明就是无神论者。
“我意识到自己走入了一个误区。”他的声音很轻,多像是在梦游啊,“他对我有些错误的,没错,错误的想法,我虽然没有故意靠近阿宏,但我在他心中的形象竟然跟阿宏是一样的,几乎是个圣人,我花了很长时间来读懂早就该明白的事实,因此错过了很多东西。”
[阿宏是谁?圣人,谁觉得你是圣人,哪种类型的圣人?]
“可惜的是,我长了一张天生笨拙的嘴,对陌生人可以巧舌如簧胡言乱语,遇见放在心尖尖上的最亲密的人就变得格外拙劣,以至于连自己的心声都无法吐露,老实说那糟糕透了,尤其我知道,对他来说,我是高压者、是山峦、是暴君,是一切父权思想与美好幻想的集合体,因此我说了什么都会被王正义的方向曲解。”
“那孩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我抱有过分的崇拜,那我与萦绕在他心中的美德不符,他以为我是什么样的,是善的,是正义的,是具有英雄主义情结的,是一片朗朗晴空。”
“好了,太宰君。”森鸥外意识到,他在发疯,他的思维已经悬挂在岌岌可危的边缘,他试图把对方断线的脑子给拉回来,同时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森鸥外略有些惊惧,像太宰这样的人,是不会对他人披露自己黑暗过去的,那实在是太私密了,包括他心中某些疯狂的情感,同时,他认识的太宰与津岛修治认识的太宰完全不同,他具有一切疯子的特质,比方说可以为了某个目的某个理想,付出全部,乃至于自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