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而此时亭中的石桌附近,已经坐了一个人。是个年纪极轻的少年,身着葱绿短打,外罩藏青大氅,一头短发在日照下泛出青蓝的光泽。东方未明顺着鹞子翻身爬下去,信步走到他面前,招呼道:“江贤弟,好巧啊。”

江瑜抬起头,微笑着做了个相请的手势。“确实巧得很。不知东方兄可有兴致与小弟手谈一局?”他面前的石桌上被人用刀子刻了十九路纵横棋盘,一侧摆了两盅棋子。

“哎呀,那愚兄便献丑了。”东方未明抓了一枚黑子,毫不客气地往角上一按。

江瑜轻笑着和他轮流落子,摆开开局。

东方未明下着棋,嘴上也不停,唠唠叨叨地问:“贤弟是何时来此处的?看了今日的比试么?我二师兄和傅兄这一战,实在是精彩万分呐——”

“小弟还是以为,昨日东方兄揭破那凶手的面目时,更为精彩。”

“咦?贤弟太谬赞了。愚兄这点小聪明,如何能和人家精妙绝伦的真功夫相提并论——”

江瑜提走一枚黑子,缓缓道,“舞刀弄剑之人,过去有很多,将来还会有更多。即便是这个六年一度的少年英雄大会的魁首,二十四年间也出了四五人。但像东方兄和……这样的人,或许几十年也出不了一个。”

“承蒙贤弟抬举,在下诚惶诚恐。”东方未明当真摆出了一幅“诚惶诚恐”的神态,拭了拭干燥的眼角。

“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江瑜抬手落了一子,“东方兄,可知你与身边的至亲好友,江湖同道,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愚兄么……为人诚恳,从不骗人?”东方未明也落下一子,与白子打起“劫”来。

江瑜有些无奈地假咳两下。“东方兄眼下何不去为夺冠的同门庆功,而有兴致到这下棋亭中观景呢?”

东方未明嘴里嗯了一声,捻着黑子犹豫半天,几次要落又收了回来,再放,再收——看得江瑜眉峰皱起,几乎想扇他一巴掌;却只好勉强按捺住。

“……其实关于这件华山命案,愚兄还有几件想不明白的事儿。比如最早登山时那颗摆在石像上的人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仅仅是为了告知众人高鸿飞已死?那刻在人面上的‘枭’字,让我想到曾经在长江货船上经历过的一桩命案:那件案子的真凶喜欢玩拆字的谜题,他从自己的称谓‘枭’中拆出一个‘木’字来,补上江边之水,以‘沐’姓自居。今日我才想到,山道上的头颅会不会在提醒我一个同样的谜题?高鸿飞被灭了口,而一连串惨案的真凶姓丁;将高字去掉下面一‘口’,补上‘丁’字,正是一个‘亭’!并且高鸿飞多半就是在下棋亭中遇害的。”东方未明终于落了子,抬头认真地盯着江瑜,“愚兄以为,刻这个字的人,是想和在下定一个约;而约定的地点,便在这下棋亭中。”

“原来如此。”江瑜浅浅一笑,白子贴着东方未明方才的黑子落下。“小弟从今早起便徘徊亭中,不知是否坏了那名和东方兄约定之人的好事。”

东方未明摇头道:“行事如此诡谲残忍之人,还是少见为妙。另外还有一事,就是那人头出现的时机。据在下推测,高鸿飞的人头当夜便被送下了山,只是先前藏得很好,走过路过的人都未曾察觉。只有知晓那人头存在的人把它从隐秘之处取出、摆放到雕像上,下一个经过的人方能看见。愚兄看过华山派在山门处的登记名册,对上面的名字和顺序尚有些许印象——记在册子前面便是先到的,后面的则是后到的。在愚兄到达之前,先后到达的人有虚真师父、燕兄、秦护法、傅兄、江兄等……我问过傅兄,到他为止都没有发现人头,偏偏在下看到了——因为‘自古华山一条路’,那么必然是在傅兄之后、在下之前,有人在山道上动了手脚。这是不是很巧?”

“的确很巧。”江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