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已过,暑气却还未散尽。逍遥谷的弟子房内,兽皮早已换成了竹制或草编的凉席。窗外堆着大团大团白的和粉紫的绣球,稍远一点的地方则开着扶桑、牵牛和六月雪。偶尔一阵凉风穿堂拂过,蝉鸣声仿佛被风卷着似的忽地高上去一阵,随即渐渐低伏;然而停不了几刻,又像打商量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地重新高回去,起起落落,令人烦躁不已。
东方未明单手倒立,双腿笔直上举,在房内一下一下地练着臂力。他两手各做完一百个,改练下盘,踮起足尖保持金鸡独立,一炷香的时间纹丝不动。做这些基础练习时不免枯燥,他性子又耐不住无聊,于是手里捧着一本毒典来回翻看。翻到最后,未明发现这书居然缺了几页。
……唯我独命丸?啥玩意儿?名字也太蠢了。听听江湖上传说的那些毒药,什么三尸脑神丹、七虫七花膏,从名字上就给人毛骨悚然的感受,又暗示了毒物的作用原理,内涵深刻,念起来朗朗上口。而这一个却像不懂毒理的门外汉硬编出来的药名儿,还带着层洋洋得意、自矜自夸的意思,非常羞耻。
“未明儿——未明儿——”他还来不及往下细看,院子里便传来无瑕子的唤声。
“来了师父!” 东方未明放下书揉揉腿,有气无力地往花圃的方向走去。
自打从成都回来,东方未明就把自己关在谷里苦练武功,力道、拉筋、内力、拳掌、刀剑、暗器,无一不练。如此刻苦耐劳的态度连师父都啧啧称奇,不吝指点;过了些时日却渐渐觉出不对。无瑕子深知这个小徒弟的性子向来活泼精怪,生怕他这么一反常态反而练坏了脑子,于是有时没事交代他一些外出跑腿的活儿。但东方未明当真去了一趟就回来,半路绝不抓鸡逗狗,上房揭瓦,也不结交个把兄弟、救个美貌女侠之类的,让师父愈发忧心起来。
出于某种不好说的心思,东方未明在师父和师兄面前对天意城杀手的事情只字不提,只添油加醋说了成都一行的见闻,什么来找麻烦的天龙教护法、江湖四恶,以及阴险歹毒的唐门少主等等;无瑕子和谷月轩自然就把他的一身伤当成与天龙教和唐门的人交手时留下的,被他糊弄了过去。
这日刚干完一票护镖的荆棘也回来了,晚饭时候,一问东方未明在成都的经历,顿时大不以为然。“唐冠男你都打不过?下次在……在外面见着,我揍给你看。”
东方未明知道他想说地下格斗场,又怕被师父听出来,赶紧帮着打掩护。“二师兄你不知道,那唐冠男论真本事也不过如此,就是放暗器的手段刁钻阴险,刀口上还抹毒,你可千万多防着。”
“破暗器有什么难的;你比他快不就得了。暗器再毒,打不中就是废物。”
“哇二师兄你说得轻松,人的轻功再快,怎么跑得过飞刀?”
“那是你跑得时机不对。”荆棘把碗筷往桌上一搁,左手抄起一只酱猪蹄,“天下暗器的祖宗,就是弓箭。如果有人挽弓射你,你等箭射出来才跑,当然跑不过。你就不会趁他连弓还没拉开的时候劈了他?!”
“连弓都……”东方未明眸光一闪,顿时茅塞顿开。
“使暗器也是一个道理。以人为弓,以臂为弦;他唐门的飞刀使得再快,不开弓不张弦就射出去也绝无可能。你要盯着他们的肩,肘,腕;只要这三点不在一条直线上,马上动手。”荆棘比划道,“你随便冲我扔个东西试试。”
东方未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手指一屈,一根筷子便又稳又快地弹了出去;还没飞出桌子的边沿,荆棘手里的猪蹄已经横上了他的脖子。
“你以为你肩肘不动,手上小动作我就看不见?”
东方未明狗腿地嘿嘿傻笑,“二师兄厉害!武运昌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