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好曲!”

东方未明抬起胳膊擦擦汗,只见身畔缓缓走来一名书生打扮的青年,葛衣纶巾,样貌颇为温文儒雅。“在下沐天。如沐春风之沐,水天一色之天。闻得兄台绝音妙律,倾慕不已,愿知兄台雅号。”

“在下东方未明,江湖野人而已,当不起沐兄如此盛赞。何况此曲新学,方才不小心错漏了好几处,怎敢说什么绝音妙律……”

“兄台谦虚了。”那书生道,“说来惭愧。沐某得乡邻资助,入京赶考,却不幸落地,郁郁而归;在江陵渡边徘徊已久,只觉万念俱灰,无颜见家中父老,恨不能举身赴江;幸闻东方兄琴曲,心中烦恼消解大半,已不复投水之想。东方兄可称得上沐某的救命恩人呢。”说罢,弯腰深深一揖。

东方未明赶紧站起来,用力摆手道:“不敢当!沐兄既然能入京参加春闱,想必已经是举人了,了不起!总比我们这些四书五经都读不进的人好多啦,哈哈哈……沐兄如此年轻,不过一次失利而已,过几年说不定便能金榜题名,何必看不开呢?”

沐天道:“说的也是。东方兄的琴音,确有令人游目骋怀,胸襟开阔之效。在下一时驽钝,多亏兄台提点。”

东方未明只觉这人有点大惊小怪,但他想想杜康村里的那位阿成兄,估计读书人都是这个调调儿。沐天又与傅剑寒、王蓉两人见礼;之后谈到他老家便在屏山县,正待乘船返乡,又认识一位经验丰富的船老大,邀请东方未明等人同行。东方未明正巧也没挑上合眼的船舶,便跟着书生走了一段,果见上游码头停着一艘颇有气势的大帆船,不少工人正在来往装货,于是和船家谈好了价钱,上去挑选舱铺。那船上层装人,下层载货,船上本来已有一二十名桨手舵手,总共也没有几名客人:除了东方未明一行及沐天外,还有一位携着两名小厮的员外,一对中年夫妇;一个黧黑矮子,手指遒劲有力,似是会武;那青城派的两名弟子恰好也在船上,见到东方未明等人只是略一点头。

东方未明浑不在意。他将包袱扔在舱内,与傅剑寒一同登上船头,前后眺望;只觉水面宽阔,风起帆扬,令人振奋不已。何况船上水手扯动篷索,不断调整风帆朝向,只要吃饱了风,船便可溯流而行,更令他啧啧赞叹。如此行了两日一夜,眼看便要入西陵峡水道。

这日早间,东方未明又在船头观景抚琴;行船之中甲板总归摇晃不定,要弹奏十分困难,他生性好玩又执拗,偏以真气将琴吸固在腿上;此举消耗甚巨,以他如今的内力,弹了一时半刻便满头大汗。忽然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觉得气息熟悉,便放松了戒备。于是一道真气从肩井缓缓探入,起初逡巡不进,似在探问;不见他以内力相抗,这便缓缓注入四肢经络,令人疲乏大减。东方未明得此一助,顿时来劲,右手五指奋力勾、抹、剔、挑,左手按带吟揉,又重奏了一遍《酒狂》;这次比几日前更为熟练,曲调也更连贯悦耳。一曲终末,听得背后一片抚掌叫好之声,原来船上不少客人都出来透气,先前一直在旁聆听。他转头一看,见王蓉头一个拍手不已,沐天摇头晃脑地吟诵“上有万仞山,下有千丈水。” “白浪横江起,槎牙似雪城。”等等;青城派的袁人俊也在人群冲他点头微笑,柳人英却扭头轻哼,甚是不屑。

傅剑寒从他肩上收了手,赞道:“东方兄越弹越好了。” 东方未明冲他一挑眉,向船上众人抱拳道:“某行走江湖,难得遇见这么多好乐之人,实乃生平大快之事;不由得想为诸位献唱一曲。师妹,来!”

王蓉立即飞身冲来,摆好姿势,两人同声高歌道:“一~朵~小~花~~~~~啦~啦~啦~~~~~~~~~~~~~”

众人立作鸟兽散。

傅剑寒仰头长饮一口,笑道:“这一曲可真是豪迈,甚合傅某心意。说句老实话,东方兄弹的那些深奥的曲儿,傅某是一概听不懂的。”东方未明笑道:“你喜欢?改日请你去谷里,师父给花圃唱歌的时候你便在一旁听,若能坚持一盏茶的功夫,我叫你一声大哥。”傅剑寒道:“那有何难?!你若输了,可不能赖账。”

两人正在说笑,忽见江面上几艘小船顺水而来,驶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将他们所乘大船团团围住。小船上升着颇为眼熟的青底旗帜,各有几名大汉头裹红巾,手提长刀,形容彪悍;他们嘴里吆喝着扔出绳索,一头拴着的勾爪刺破舷板,向大船攀登。船上水手连忙取刀斩绳,可架不住小船人多,不一会儿便有十来名水贼爬上来,将许多水手和客人打倒,利刃架上脖子。东方未明与傅剑寒虽与最近的水贼动起手来,制服几人,可对方人数越来越多,手中又有人质,一时束手束脚,不敢全力相争。

此时一名头领模样的水贼爬到左舷,扬刀大叫道:“奶奶的,船上的人放下兵刃!不然便杀光俘虏!!”

仍在相斗的几人踌躇不定,有的一不留神便被打倒,有的如傅剑寒则主动将长剑归鞘,置于甲板。那头领大为满意,嘻嘻笑道:“海鲨帮的名头,水面上各位想必都是听过的。你们乖乖掏出买命钱来,船主人再送上一半的货当做孝敬,我们便一个人不动,这便离去。”

船上水手虽然精悍,但见明晃晃的刀子横在喉头,多半便已腿软。客人中不会武的更是吓得啼哭。船老大面色阴沉,既不敢伤了人命,又唯恐断送了货物,因而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