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内的国分神社出来,恐山安娜立刻乘车赶往西郊大峯山。

快将冰封的山道车辆并不好行驶,而且那条路也只到山脚的一处空地为止。再往前,就是驻有五家神官巡查、严禁一般镇民入内的禁林范围。林间只有一条石砌道路,而那尽头就是名为“月读”的神社。

她的脚步匆忙,踏得路面溅起了细碎的冰花。几位随行神官也是默不作声地紧跟其后,一行人疾行的身影不时被道中的那上百个高大的绯色鸟居截断。穿过层叠的林梢,神社模糊的剪影逐渐从苍白中显露出来。

在最后的正祭中牺牲的神官众多,而受创最深的就是当时担任主祭的麻仓家。在连续两次的正祭中,几乎家族中所有重要成员都罹难,仅剩下现任家主麻仓叶一人。刚从诅咒中挣脱出来的月见伤痕累累,而且家主也身受重伤,堆积如山的事务无人处理。在那种情况下,虽身为一介外人,安娜依旧作为麻仓木乃最出色的弟子而担任代理神官一职,担负起麻仓家大部分事务的主持工作。

正式成为麻仓家的神官长是在正祭后第八年。那时,家族中最后一位长者麻仓木乃病故。安娜接受了老人最后的请求,卸下守护恐山灵道的神职,正式成为麻仓家神官,留守月见,辅助家主。

为了报答木乃婆婆对自己这个自幼被父母抛弃的孤女的养育之恩,安娜原本就打算将余生都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度过。但,决定成为正式神官长的那一天,她终究还是有过犹豫。

这绝非是对将自己彻底融入这曾受诅咒的家族的畏惧,安娜所有的迟疑都来自于那个人,麻仓家最后的幸存者。

将少女时代的那次邂逅深藏于心,冰封的下北,漫天的飞雪,少年灿烂的笑容,都是她永远不会示人的回忆。曾经以为按照和婆婆的约定,助麻仓家的正祭完成之后就可以抛开一切纷扰,回到恐山终其一生,却终究还是无法放得下。

快速穿过月读神社的前殿,直奔御园边那座古朴清雅的拜殿。踏上台阶时,安娜没有忘记放慢脚步。举手示意门前的侍仆不要通传,她轻缓地推开拉门,进到室内。

拜殿内没有多余的陈设,也没有神龛,从布置上看倒更像是寝殿。

因为天气寒冷,四面的纸门均已关闭,唯独留下朝向御园中心的那两扇,依旧保持着最大限度的通畅。门外,雪片纷然,笼罩着空地正中的那四方石质鸟居。

被不时掠过的寒风拂入室内的雪片在距离拉门不远的地方消失于空气中,因为那处点着一个火盆。柔柔跃动的细小火舌稍微阻断了寒气的侵袭,但改变不了这里依然不能算温暖的事实。

火盆的一侧是一组屏风,旁边铺开的被褥中,一位少年沉沉睡着。

恬静的侧脸一如多年前,清秀,柔和。那是属于十四岁少年的面孔,从未改变过的面孔。裸露的额头两侧,深褐色发丝贴着脸颊边缘披散于素白单被上,如丝如缕,令人产生他彷如漂浮水面的错觉。

安娜缓缓走进殿内,一边小心不让自己的脚步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过大的声音,因为再细小的声响也可能惊扰那个人的熟睡。

这里还是太冷了些,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让人来设置结界也好...总要想办法...

“是...安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