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早已化为一片空白,我仅仅是听到他的话,却无力做出任何感想或回应。两只手臂都被人扼住抬高,身体渐渐悬在空中,早已麻木的裸露双脚竟然也感受到了张狂地舞过山涧的风。然后下一刻,身体被强劲的力道牵引着向后荡起,到达极限时立刻被反向抛出。

失去了束缚的自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地飞出,撕裂疾风,划出一道曲率不大的弧线,高高坠下。

过程短暂到来不及看清,和之前的经历相比,这无疑是将我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最优雅快捷的方式。

就算生命终结时该如秋叶般静美,但这样任何事都做不到就结束,甚至连最后看一眼我所喜欢的群山森林都做不到,还是会觉得遗憾和不甘。

寥寥数秒的时间并没有给我思考的余地,我什么都来不及感受,自然也不会知道,那时立于高处崖边的数名男子都惊愕万分地望着我。因为从我身体中腾起了赤红色的光团,将急速坠落的我包裹了起来,在晦暗的虚空中划出一道流星般的轨迹。

扑——

几十米高处坠下的冲击力即使是落在水面上也会如同跌落在硬地上一般,刹那间施加于全身骨骼和肌肉上的重压几乎将我碾碎。痛楚还未及散开时冰冷湍急的水流已经从口鼻各处灌入,填满整个胸腔。身体被夹杂着碎石和枯木的流水卷入深处,又抛出水面,撞击在棱角突兀的岩礁上。

骨裂的感觉混杂在足以夺走全部意识的巨大痛苦中,已显得不太明晰。

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记得这些细节,在内脏破裂和窒息之后,为何思维反而越发清晰,但这却无法改变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

本应该就此陷入永远的沉眠的我,却只是逐渐从那已经支离破碎的身体中分离出来,以比水泡更加飘渺虚无的形式顺着流水飘荡,然后渐渐滑入深谙无光的深渊。

如果这寂静无声的暗夜不是死之国度,又会是哪里?

★★★

最后一位仆人恭敬地鞠躬,然后退出和室,轻轻关闭纸门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夜。

身披米色浴衣的长发少年缓缓踱至靠近内院的走廊边,轻轻舒展着劳顿一天有些酸麻的手臂,一边抬头仰望朝庭院中的天空。

朝向庭院的一侧拉门开着,外侧是一条走廊,对面是雅致的小景。浅色枯沙之上,石灯笼中尚未燃尽的蜡烛挥洒着柔和轻颤的光晕,远望过去犹如休憩中的萤火虫。其实即使没有这朦胧的橙黄光芒,未点亮任何照明的室内也不会变得昏暗。因为此刻,漆黑如墨的夜空中正悬着一轮巨大的绯红色满月。

赤色辉光静默地铺洒在夜世界中,照亮了每一处它能够凝视得到的角落。

在这常夜之世中,绯月就是唯一沐泽万物的存在。那耀眼通透的圆轮中,从内到外充溢着各种层次的绯红,月海之阴影影绰绰,如同虚空中闪耀的幻影,美得让人难以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