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刚想起来,直人他们在岛根那边有所房子吧?虽然不大,但是肯定够你住了…”她迟疑了一下,才又继续说下去:“当然了,那里有点偏僻,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肯定不会喜欢吧…而且需要转学…不行,你还太小…一个人的话…”
“真的么?我愿意去!家务我都没有问题的!”我立刻跳起来握住奶奶的手,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岛根?那边的房子还在么…”
奶奶似乎对我这单纯的激动反应非常吃惊,但很快就接受了。大概她以为那是小孩子的一时兴起,但她没有说更多,只是将必要的信息继续告诉了我。
父母在几年前曾经因为工作关系住过岛根,至于是何时开始的我已经不太有印象。只记得四年前,因为工作调动他们来到了东京。目前的住所是公司租借的,大概考虑到不知何时还会变动吧,那之后他们还没有买过房子。
四年前,我九岁。
我竭力在脑海中搜索着童年的故乡,却发现自己对过往竟然已经生疏到了严重的程度。脑海中的群山和苍翠还在,但具体的事情竟然几乎一件都记不起来。
一连串斑驳的褪色映像划过,其样貌和细节都如夹入古老书本中历时已久的压花,失去了原本光艳鲜明的色彩,以扭曲皱缩的残骸诉说着它曾经的存在。
一个月后,后续事宜和转学手续都办妥了。一位亲戚将我送到了车站,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事记得打电话回去。我谢过了因为工作关系而匆忙离去的叔父,一个人提着行李箱伫立于熙攘的站台,心中也不禁涌起无限惆怅。虽然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城市,但这里依旧留下了很多珍贵的回忆。就在自己被追忆的潮水逐渐湮没的时候,听到了呼唤着自己的熟悉的声音。
那是个个子很矮的男生,名叫小山田万太,我的好朋友之一。他特意来这里送我,让我不想离开的愁绪又增加了一份。
来到这里以后,让我那陈旧得失去形状的记忆慢慢苏醒。这房间里的一桌一椅,一杯一几,虽然尘封已久,却都散发着熟悉的味道,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将伴随着我一起渡过今后的漫长时间。
这个小镇名叫月见市(注),位于 隠岐最大的本岛上。
四面环绕的群山是岛根山系的一部分,中间隔着海峡与出云遥遥相望。隐岐自古以来就被称为“流放之岛“,因后鸟羽天皇和后醍醐天皇都曾经被流放此处而闻名,但其实岛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因为地势险要之故才有了那样的历史。除了几个大岛,周围还有数百个小岛,一起被称为隐岐诸岛。不论是深山中层峦叠翠和烂漫山花,还是靠近海岸边怪石嶙峋的礁石群,都是令人赞叹的胜景。只因为交通不便,所以游人罕至。我似乎听人说起过在岛南边有过修建机场的计划,后来原因不明地搁置了。
月见市就正好在那环绕的山峦中,身处其中往往会让人忘记这里也是一个山海之国。虽然人口不过几千人,但镇子的历史非常久远。我曾经看过市内古老神社中的巨大神木,参天树冠无声地诉说着沧桑。
这里真的非常偏僻。在这个年代里,镇上的居民也并非每家人都使用电话(注)。人们过着几乎是与世隔绝的自给自足生活,闲暇娱乐不外是收看电视或户外运动,电子娱乐设施之类的东西几乎是没有,也难怪奶奶要说一般的孩子都不会喜欢这种地方吧。
但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能够享有现在这样的安静生活我已经非常满足。父母也曾说起,我是个安静老成的孩子,不爱动,也没有过多的欲望,让他们又是欣慰又是担心。
其实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我只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孩子。老成之类的实在是太过高估,我只不过,感到茫然而已。
一直没有对父母说过,长久以来盘踞在内心的那种空茫虚无的感觉,因为即使开口也不知如何表达,或许会被当做青春期的固有心理吧,于是我也就听之任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