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巴尔干半岛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大陆,文化、习俗、饮食等等仿佛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巨大的差异让克鲁姆老夫人感觉本应春意融融的圣诞节却如同浸泡在波的尼亚湾冰冷的海水中。她讨厌寒冷,讨厌能让她联想到寒冷的任何东西。
但是,没有人在乎。
想必黛丝一定很欢喜。
大儿子普洛夫为迎接斯图鲁松家的客人,在饮食布置上可谓煞费苦心,他甚至想法子在树蜂龙房间内摆了一张完全应该只限于自家人使用的奶油色的漂亮餐桌。想通了某个关节的普洛夫豁达得让人意外,好像之前的别扭全是大家的幻想。
克鲁姆老夫人很看不惯他那副做派,在她眼里,那些殷勤、讨好、巴结,全都是虚情假意,都是为了威克多。每次一想到她的威克多终有一日也会像普洛夫这样为了那个讨厌的狂妄自大的英国男孩,委曲求全、费心讨好那群更令人讨厌的北欧佬,克鲁姆老夫人就寝食难安,晚上做梦都是威克多被冰面下的海水里冒出来的满头金发的妖怪拖进暗无天日的冰窟窿里的画面,任她喊破了喉咙也唤不来救援。
或许,在梦里也依然没有人在乎。
27号那天,威克多终于走进了海姆达尔描述过的出租房——经过治疗师和安娜的千叮咛万嘱咐,一幢看上去往一边倾斜的古怪建筑的阁楼。
老爷首先对希娜无可挑剔的工作态度大加赞扬,弄得这个家养小精灵激动的热泪盈眶,之后他迅速找到位于上层遐想已久的床并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海姆达尔使用的矢车菊香皂的气息残留在枕头和被子上,威克多深吸口气,绿草在鼻尖萦绕。他透过被希娜擦拭的一尘不染的巨大玻璃窗,看向高高的蓝天和白云。他开始想念飞天扫帚了。
假如年初时有人指着他的鼻子对他说,“嘿,克鲁姆,你将享受一段躺在医院里被治疗师和护理师包围的日子了,就像你小时候那样!”他一定会挥拳用力击向那人的腰腹,打得对方满地找牙。
但是生活就是这么狰狞,即便有征兆,还是令人防不胜防。
“你在想什么?”海姆达尔趴在通往上层床铺的梯子上,举目看向貌似一脸凝重的男友,那模样仿佛在考虑诸如世界粮农组织、卫生组织等国际组织才需要思考的攸关人类生存的大计。
“如果我们在这儿做爱,能看到星星吗?”威克多凝视高空。
海姆达尔笑了一下,“白天肯定不行。”
离开救治中心前,治疗师来为老爷做检查,海姆达尔脱口而出,“我可以和克鲁姆先生睡觉吗?”
治疗师慢条斯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威克多也在看他。
“那就要看您准备怎么睡了。”治疗师没有大惊小怪,能被救治中心招揽在门下干活的大夫,浑身上下的抵抗能力非同小可。
海姆达尔终于反应过来自个儿说了什么,又给别人带去了什么样的暗示。
“不不不,我不是说……就是睡觉,躺在床上睡觉,不干别的……”越说声音越虚弱,因为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意思。
“没什么问题。”治疗师慢条斯理的转回头,继续手上的检查工作。
正当海姆达尔松了口气,治疗师突然回头告诉他,“如果想干点别的,请注意他的疮疤,我的建议是不使用对克鲁姆先生的后背造成负担的体位,您完全可以放心,只要操作得当能够取得相当高质量的欢愉,不过一定要注意适可而止。”
斯图鲁松室长当时老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他的“饥渴”形象快要深入人心了。
想到这里,海姆达尔禁不住摸摸鼻子,显然老爷也想到一起去了。
“你怎么不说还有体位的问题?”威克多侧过脸来,冲他咧嘴一笑。
克鲁姆老爷真心不喜欢医院,斯图鲁松室长也感觉到了,离开救治中心后,老爷的心情疏朗了很多,如同终于逃离密闭空间的草原动物,扎进阳光和青草间翻滚。而且还找回了开玩笑的那一部分。尽管在救治中心时威克多表现得若无其事,对各项治疗也极为配合,但不代表他心里不排斥这样的生活。
“老调重弹?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海姆达尔飞快冲上去,扑向床上的人,为了顾及对方身上离痊愈还有段距离的疮疤,故意扑偏,老爷易如反掌地把他压在床上亲吻他的嘴唇。
出租房背对着的小河波光潋滟、银光烁烁,天鹅们成双成对地游水嬉戏。
在名为阁楼的河岸上,两只草原动物紧挨在一起,被冬日的暖阳包裹,他们的身下是漫山遍野摇曳的矢车菊。
朗格大长老名义上是退休了,不过依旧事物繁忙,即便到海姆达尔这儿来偷个闲,也是从密密麻麻的行程表上抠出来的。原本打算待到新年假期结束再离开的朗格,不得不提前返回,29号这天他决定见见索尔杰尔。
前些日子,也就是大家为庆祝圣诞团聚在一块时,朗格只需走至走道的另一头并敲响房门就能见到索尔杰尔,送上一句圣诞祝福,道声问候,毕竟对方也是怪病的受害者,曾被朗格亲口承认的孙辈,无论现实到底如何,道一声祝福也是应该的,但朗格没有那么做。
这位老人一旦下定决心,那就是铁石心肠。
海姆达尔先把威克多送去治疗师那里做检查,这是他们离开救治中心时做的保证——每天回救治中心让治疗师看两眼,确保万无一失,然后海姆达尔来到重症区,他发现除了朗格,父亲隆梅尔也在这里。
“爸爸。”
“你好,儿子。”父子二人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