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到你杀了阿步,然而没有人相信。谁会相信?或许她也感觉到了阿步是怎样被狗撕咬成碎片的……就像阿步是怎样感觉到她要化鬼了一样。付下君,你废了好一番力气令犬成妖,却没想过人成鬼要更快一些。你说可笑不可笑?你们一家三口,最不该死了死了,无辜的全成了妖鬼,只剩你自己一个诸恶缠身的,还是人类。”

满室寂然。只剩下犬神一声更高过一声的长嚎,听起来像极在哭。然而在哭的只有一个,白子阿步的血泪就像流不尽一般的往下掉,然而即使眼泪砸在地上,也未留下任何痕迹。

没人想过他会有多疼。他亲生父亲将三四岁的孩子扔进疯狂躁动的犬笼里没想过。现在得知的小和尚和奇怪的贵族不会在意。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疼。犬齿死死的扣进皮肉有多疼,生生的一块肉接一块肉的被扯去有多疼,骨头都被咬碎了有多疼,从声嘶力竭哭到奄奄一息都没有人来有多疼。没有人知道,没有人问。

会问的那个人快要不在了。她在千里之外,感同身受却无法过问,痛苦到几乎要堕入鬼道。

第十七章

之后的事情,比战斗简单多了。

茨木远远的就闻见了那群人类的味道;想必法师们也同样察觉到了这处庭院里的滔天妖气。他和茨木花了点时间来伪装——小和尚都不用伪造伤势。激怒已经将近崩溃的付下尾介同样简单,当越后寺法师冲进来时,看见的恰恰是瘫坐在犬神身后横眉竖目几近疯狂高声嚷着“杀了他!杀了他们!全部杀了!犬神!将他们全部杀了!”的付下尾介,以及妖怪将要对“神子”袭来的致命一击。

几乎冲进来的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靠本能行动了。这一刻或许观禅什么都没有思考。小和尚第一次见到他的师兄行动先于思考的闯了进来,他搀住摇摇欲坠的付下尾介,惊慌失措的问道:“哥?!你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付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嘴唇颤抖着,一低头就又咳出血来。房间内嘈杂争斗不断,有人念经布阵,有人高喊着调令着秩序,梵音和犬神的咆哮嘈杂的混合着。有人扶起小和尚,将他背至不受打斗影响的一角。小和尚向窗外瞥去,那株落椿已经彻底开败了,那轰轰烈烈整朵死去的花已经化为一地灰烬。他靠在墙边认真的当他的伤员,眯着眼看天空,觉得今天还真是一个璨灿的好天气。

他们没能杀死亦或是封印了犬神。犬神战的浑身是血,被佛印束缚得步履维艰。白子坐在它肩膀上,发出奶狗一般的呜咽声,犬神受一击,他的颜色就愈淡去一分。 白子细弱的喊叫本很难在这一室凌乱中听见的,付下尾介由观禅支撑着,视线越过观禅看向诸人也看向白子,他的目光晦涩不清,最后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吹哨。犬神站住了,耳朵一颤一颤的。付下确实是在吹哨子,他气息不稳,吹的高高低低断断续续,吹完他高声命令道:“走!”

犬神携着白子冲出法阵。远远的听见它最后一声长啸, 像是对月的狼,也像是嘶哑絕望的哭嚎。

失去目标的法师们将付下尾介包围了起来。

观禅紧紧的搀扶着他,却没想到付下忽然用力将他推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也不知道这个连站起都困难的男人是怎样迈步而走的。观禅怔怔的跪在地上,木然的看着兄长走进同门的包围圈中;他转头去看另一侧的小和尚。小和尚在对那个一直与他随行的青年僧人说话,那僧人正小心翼翼的握着小和尚的胳膊看伤口;他们只在和彼此说话,周围纷纷扰扰谁都没有看,没有看逃跑的犬神,也没有看被带走的付下尾介,甚至也没有看他。

观禅突然大声呼道:“你们别弄错了!这个男人!跟在师弟身边的这个男人!谁见过他?有谁见过他?他才是妖怪!”

没有人搭理他。

人类总是容易轻信于自己。听想要听的话,看想要看见的世界,自己推测出来的事情一定就是事实,自己亲眼看见的亦笃信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