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自主权始终被握在别人手中的女子头一回尝到一种操控感,有些罪恶,可更多的,却是兴奋。于是,她坚定了抱紧皇帝大腿弄死窦氏一党的决心。
太皇太后深谙收买人心之道:“这个卫青本宫也听过,暂且不要动他。”她看向卫子夫,后者适时地露出感恩戴德的表情。
老太太满意道:“从小跟着陛下的那帮小子,却是要好生教训。待他们成了气候,结成朋党,对朝廷不利。”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生吞活剥了不少人的窦老太信手拈来一计,栽赃陷害。
精明的眼睛一扫,立刻锁定在名单上职位最高的韩嫣身上。
“春桃。”
年长的宫婢中姿色最为出众的女子立刻出列,屈膝而拜。春桃已经二十七岁,她自进宫便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悉心伺候,十年如一日。本来景帝驾崩之后,放出宫的名单里有她,就此自由,嫁娶随意,可老太太舍不得,轻飘飘地说一句,便把她留在身边。
此时被点名,春桃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只听过老太太问道:“你家里几口人啊?”
“回太皇太后,共五口,双亲健在,身体还算康健,另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哦?怎么本宫听说你家被地痞追债上门?”
“不怕太皇太后笑话,半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家兄滥赌,把为数不多的家当都败干净了。即便是奴婢的俸钱,也被家兄抢去挥霍。”
“人活一世,求的无非是生有所养,老有所依。父母恩情大过天,你也不想身后他们贫困潦倒无处安家,是也不是?”瞥了眼面无人色不住颤抖的心腹婢女,老太太露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她的声音慈祥和蔼,内容却字字透着杀气。“本宫有件重要差事交予你去办,性命攸关,不可大意。事成之后,奉你双亲以千金,安排你哥哥到魏侯府上做事,另外,有了丰厚的嫁妆,你妹妹也可寻一处好人家。”
卫子夫听得心惊胆战,浑身僵硬,暗道太皇太后歹毒,竟然要诬韩嫣与宫女私通!
宫中阴晦之事,沾上了半分就让人百口莫辩,置之死地,韩嫣受帝王器重,或许只是前途挫折,能够侥幸脱罪,可是无权无势的宫婢,必然死得毫无声息,连个名儿都不曾留下。
卫子夫刚到太皇太后身边做事时,多亏了春桃照顾,二人以姐妹相称,卫子夫寻了个空挡,私下里与春桃说话。
“这一劫,我怕是如何也逃不过了。”春桃心如死灰,双目无神,浑浑噩噩地走到廊上,抓着阑干竭力远眺。入目的,除了宫墙还是宫墙,那千篇一律的颜色,鬼魅似的将她困住,扼住咽喉,透不过气来。
“事情还有转机,”卫子夫想了想,表情从犹豫转为坚定,“我去向陛下求情……”
春桃嘲讽地看着她:“你受太皇太后驱使,监视陛下,自身难保,何必凭白受我拖累?更何况陛下与韩将军情同手足,届时必恨我入骨,哪里会听得进去?恐怕还会迁怒于你。”
卫子夫与她相顾无言,最后宫人催促,只好默默作别。
祸不单行,拜别了太皇太后,卫子夫又遇到了另一个名称里带着“后”字的女子。心里就算再怎么焦急,欲将勾结陷害韩嫣的阴谋禀告皇帝,她也不得不随皇后到椒房殿答话。
由于皇帝被吸食精气的流言口味越来越重,阿娇也如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兴奋地赶来了,于半道劫走了皇帝的新欢。
不同于抓住夫君偷吃的妒妇,陈皇后心里充满了终于找到敌人可以消遣的兴奋之情,踌躇满志,斗志昂扬,一听到消息便穿上战衣,兴冲冲地到永乐宫逮堵人了去。
面对众星拱月地位尊贵的华裳女子,卫子夫心中一片冰凉,刚出永乐宫就被截走,身后那些婢子侍从怎么没看见,却是一个都没上来帮忙,恐怕就算报信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会拊掌叫好,任由自己受到凌辱折磨,再命人传话给陛下,请他过来看皇后嫉妒发狂的模样,借此挑拨陛下与皇后之间的关系。
夹在这对祖母与祖孙之间,她已经如履薄冰,若是再加上一个皇后,哪怕有九条命,也不够她用的。
弟弟,我们来世再见,下辈子我还做你姐姐……那时候你最好已经是耀武扬威的大将军了,否则、否则我就不认你哦= =
阿娇见她战战兢兢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失望至极,果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脸上不免透出一丝不耐烦。
“陛下与本宫说起过你。你受皇祖母指使,挑拨离间。”卫子夫愕然抬头,见到阿娇高深莫测的笑容,以为陛下知会过皇后,立刻松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皇后娘娘明鉴,奴婢弟弟卫青受陛下垂青,调教成才,委以重任,奴婢万死难以为报,留戴罪之身,供陛下驱策。”
阿娇了然,笃定卫子夫不敢欺瞒,猜测刘彻对这个奸细另有安排,不甘心地问道:“陛下竟连祖母派来的太医都收买了?”
“这……”卫子夫吞吐,打了一个激灵,尽管爬墙的对象不是自己,可墙的确爬了,这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实,她慌忙回答:“奴婢不知。”
卫子夫急急忙忙掩饰自己的神色,可阿娇从小看她父亲母亲互相欺骗对方包养小三小四小五,这对极品父母倒是从来都没有对自己的宝贝女儿隐瞒。馆陶公主说:娇娇,你父王整日忙着造反,为娘的满心苦楚无人诉说,只有买个漂亮孩子打发时间了。堂邑侯说: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的诨劲,爹平时只有被欺压的份儿,连她买小倌玩养成也忍了,若是再不弄个温柔可欺的外室,给刘启家找找不自在,爹心理不平衡啊……
生在皇家嫁在皇家将来也会死在皇家的阿娇哪里看不出来卫子夫的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