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测字的那个人,一定是位贵人。”
“贵到什么程度?”
“皇亲贵胄。”
“他想问什么?”
“前程。”
两人一问一答,无比流利,梁王突然哂笑:“泛泛而谈,也称得上是神卦?”
东方朔也不恼:“他心头压了一件事,颇为踟蹰,所以想问凶吉。”
“那么先生的意思是?”梁王终于动容,虽然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急切,但在一大一小俩人精的面前,却是无处遁形。
“你看这一字,下笔颤抖,似蛇似龙,恐怕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梁王目露凶光:“你不会算错吧?”
东方朔毫不客气:“阁下是希望我算错了。”
“卦若不灵,不用卦金,”东方朔甩了甩袖子,“慢走不送。”
待挖封建主义墙角的梁王难掩失落地离开,刘彻足下生风,春意满面:“真是大快人心,东方,我们今天要好生庆祝。”
东方朔静静看着刘彻,那张喜怒不定的脸上是彻底崩坏了“明君”“君子”等词的促狭与得意。
他惊叹于这个月朦胧鸟朦胧心也朦胧让人看不真切的少年太子,也会有毫无伪装的一面。
他更惊叹于善辩又善变的自己居然会产生惺惺相惜的错觉……果然是饿过头了。
闻到桌上的香气,小司马主动下来帮忙解决剩饭剩菜。
此番来,刘彻就是想让东方朔尽早把卖身契签了。“先生不日就要启程到长安,要不要我帮忙收拾?”
小司马一脸紧张,连忙翻开书简竭力寻找:“什么时候说过的,我怎么不知道?”
“……”东方朔吃干抹尽,立刻变了嘴脸,笑道:“依我看,公子是等不到我了。”
他仰头望天,示意刘彻看去。
一只白鸽在上空盘旋了,在刘彻惊喜的表情中落地。
“阿嫣来信了!”
刘彻脸上的笑意尽收,韩嫣的信很长,将京城局势的变化悉数告之,刘彻终于明白梁王为什么会到厌次了。
韩嫣通过王皇后,将太子遇刺的消息秘密传递给景帝,景帝大怒,却勒令所有知情人封口,暗中派人调查,同时批准了梁王回京看娘的探亲假。
可窦太后对刘武的感情,那是整个大汉朝都知道的秘密,夹在这三位母子之间,又涉及皇位之争,得罪任何一方都将身首异处。查案之人带着一颗没有底气的心,去查一场没有底气的案,任谁都能知道结果。毕竟,大汉朝只认皇帝和汉律的硬汉,只有郅都一个而已。
景帝要对梁王下手的消息一走漏,窦太后茶饭不思,白天恍惚,梦里恍惚,辛酸地哭了又哭。
到刘武朝请之日,与往常一样,景帝派出天子仪仗郊迎梁王。但是,当汉使抵达效外时,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梁王,最后惊慌失措地回去报告:梁王失踪了。
这下刘启慌了,窦太后傻了。刘启慌是慌在刀都已经磨好人却不见了,窦太后傻是傻在以为景帝也玩起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暗杀。
听着窦太后嘹亮的哭声,景帝觉得很冤枉,梁王明明不是他杀的,现在他玩失踪了,此等罪过却要戴到他的头上,他母亲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就在离心的母子两人一个泪眼相对,一个怨望无语时,突然,有人禀告:梁王回来了,正在未央宫的北门。
于是,窦太后和刘启当即奔往北门。果然,梁王在也。
梁王自认有罪,不应受天子车驾之效迎,更无颜消受刘启的厚待,便在即将入关时,改为乘坐布车,偷偷潜入长安,来个先抑后扬,以表谢罪之意。廉颇负荆请罪,刘武背上负的不是荆条,而是刀斧和砧板。大意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其中诚意,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