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一抬眼看到的,便是王美人专注织布的模样,淡妆素衣,一如初见。
这位为大汉最伟大事业操碎了心、终日与母亲斗其恨无穷与兄弟斗其恨无穷与臣子斗其恨无穷的中年男人,突然被勾起了初恋的记忆。
当时谁共少年游。
黑眸因为惊喜而瞪大,朱唇微张,转而化作一抹幸福的笑意,美人款款而来,用温柔如水的声音滋润了刘启被母亲和弟弟合力榨干的心灵。
“陛下怎么得空来了?”似喜似嗔。
刘启闻香而来,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和自己的夫人说实话,出言调戏:“美人难道不欢迎?”
“臣妾不敢。”王美人垂首。
“你我之间哪有那么多俗礼……”
二人温存一番,聊了天气聊了桃花聊了儿子,最后,景帝终于底气十足地宣布:开饭了——
如果有诺贝尔美食奖,一定会有一篇获奖感言的题目是这样的:感谢黄豆酱为丰富汉朝饮食文化做出了杰出贡献。
景帝尝到了上半辈子都没听过的新菜。
“这是什么菜,竟是从来没吃过。”
王美人道:“我也是头一回尝。”刘启听后心理平衡了,王美人一直以为这些菜都是半夏的手艺,当着景帝的面夸奖了几句:“半夏是个手巧的,近来我和彻儿的膳食都是她拾掇的,半夏,你来说说,这菜有什么来头。”
“诺。”半夏瞅了瞅小主子的脸色,刘彻从进屋到现在一直很乖很安静地装着儿子,对便宜爹调戏娘亲并摸自己脑袋等一干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老实实地把视线放在食物上。
“这、这道菜的名儿叫做……嗯,豆皮煎卷……”半夏一开始比较紧张,说话磕磕碰碰的,收到刘彻鼓励的眼神,说话渐渐地流利了起来。“先在豆腐皮上抹好一层肉馅,再卷起来用蛋黄封口,上笼大火蒸熟,再用白糖熏染成红色,放凉了切片。”
“这一道汤是豆花鱼片,和厨下的鱼片类似,只不过下面铺的不是白菜,而是嫩滑的豆花。旁边的是脆皮豆腐,酸甜多汁而不油腻,美人爱吃,便和昨日的菜色重了。”
一桌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美食,再加上王美人亲自布菜,秀色可餐,食色都齐全了,景帝自然胃口大开,吃饱喝足还不忘附庸风雅给新菜命名。
“豆腐嫩白如玉,便赐名‘白玉’。”接着赏下了诸多宝物,除了王美人和刘彻,就属半夏得的最多。
入夜,景帝拥着王美人证明“饱暖思淫欲”这句话的真实性去了,大多数婢子都在屋子外面候着,只有半夏一人服侍刘彻洗漱歇息。
“殿下,为什么不告诉……”
刘彻打断她,眨着眼睛歪着脑袋卖萌:“菜都是你做的呀。”
“我就知道。”半夏嘟囔,这不是自己第一次被搪塞了。最近,她总怀疑自己变笨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活了十几年,居然看不懂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半夏叹了口气,问:“明天早膳还用豆浆吗?”不知不觉间,半夏已经养成了由刘彻拿主意的习惯,根本就没有把刘彻当成无知孩童。
“嗯。最好能求个小厨房。”刘彻似乎在自言自语。
景帝完全爱上了发现新菜肴并命名的游戏,一日三餐都巴不得在王美人处用膳,于是,豆浆有了“菽乳”这个新名字,豆皮被称为“玉酥”。连半夏也差点遭了秧,如果不是她跪辞厨宰之位,如泣如诉宣布誓与刘彻共存亡,她的名字恐怕真的就会变成“玉娘”了——玉娘玉娘,白玉之娘,不就是豆腐之母么?
给寡人做饭就那么不情愿?
刘启心中不满,但表面上,他端着皇帝的架子,假惺惺地赞叹“忠心可鉴”,又是一番打赏。王美人自然乐得见到自己这一方有这么一位手巧又忠心的宫婢,她心思活络,立刻给景帝台阶下,将宫婢质量提升到吾皇英明万民教化的上梁端正下梁才不敢歪的高度。
刘启听了才喜逐颜开,身心愉悦地移驾办公去了。
有了景帝的赏赐,王美人的手头才宽裕一些,但她却没有张扬,把赏赐都收起来,继续织没有完成的布匹。景帝似乎也喜欢这种平民百姓家的感觉,越发不在王美人面前摆架子,有时候误了饭点也会赶来,就着尚温的饭菜吃。
不管刘启初衷如何,他的行为好歹在刘彻面前混了个脸熟,让刘彻觉得,在另一个大男人面前卖萌,不再是一道自己迈不过去的坎了。
“父皇,我想要一个小灶。”今天刘启又来晚了,刘彻第一次主动和便宜爹搭话。
“为什么?”景帝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