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说被这个消息弄得十分吃惊, 第一反应也是带上会治愈的式神前去探望。
谁曾想, 晴明才刚刚带着式神们坐着的牛车晃悠着驶出庭院时,贺茂保宪的式神就从路边窜了出来,钻进了牛车中,跳到了晴明的膝盖上。
猫又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吐出了贺茂保宪的声音:“这个时间你是想去哪里啊, 晴明。”
晴明自然而然地抚摸着猫又光滑柔软的皮毛, 平静地说道:“去源府。”
猫又抬头看了晴明一眼,叹息了一声:“你这是在怪我没有告诉你这个消息,而且还让泰明隐瞒你么?”竟然不仅没喊他, 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意说出口了。
“我没有怪你。”晴明的手指梳理着猫又背脊的软毛,在听到贺茂保宪这么说时,他顿了顿,实在是不解为何贺茂保宪对源赖光有这么大的敌意。
即便是曾经和源赖光有过难以愈合龃龉的晴明,也未曾排斥他到这个地步,更何况源赖光虽说行事强硬,但也有许多人对他心悦臣服,自愿追随着他。
晴明即便不赞同源赖光的行事与理念,但也不得不承认源赖光的确很有实力, 不然曾经的他也不会与源赖光相交了。
而与源赖光并没有直接冲突、甚至同朝为官的贺茂保宪, 竟然会对源赖光产生这般的敌意与厌恶, 着实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猫又甩了甩尾巴 ,在晴明与自己周围设下了一层结界,确认那些正在轻声谈论的式神听不到他与晴明之间的对话后, 猫又趴在晴明的膝盖上,而贺茂保宪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晴明,你真的都不记得了吗?那个家伙曾经差点害死你。”
晴明听到这句话怔愣了一下,他仔细地搜寻着自己的记忆,确实不曾记得有过这样的事情。
在晴明人生的记忆中是分为幼年、少年、青年、以及现在的时间段。
幼年时期他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母亲温柔抚摸着他脸颊的手掌传来的温度,还有最后总是会从黑暗中惊醒后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的噩梦。
而晴明的少年岁月,几乎被源赖光与阴阳术所占据了,虽然在源氏进行学习咒术时晴明几乎没有露出过什么笑容,而旁人碍于他过于姝丽的外貌和关于身世的微妙传闻,几乎无人会与他进行交流,晴明也愈发地沉默了。
也就是那时,晴明遇见了同样被源氏所排斥着的源赖光。
——或者说,源赖光找上了同样被排挤着的晴明才对。
“你就是安倍晴明吗?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长得很好看呢。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有多厉害,才会让源氏的家主屈尊亲自来教导你。”源赖光抱肩站在了晴明的身前,虽然年龄比晴明略小一些,但大概是精于武艺的缘故,他的身型反倒是看上去要比晴明高大不少。
而这位源氏的后起之秀目光微妙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晴明,而端坐在樱花树下手里握着卷轴的晴明微微挑了挑眉,有些不满这位源赖光打扰到他静心研读咒术。
晴明何等聪慧敏锐之人,立刻就听出了源赖光那礼貌客套话语下的不信与疑惑,还有那带着些微古怪的猜测。
晴明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无非是那些喧嚣尘上,暗指他自己实际上是拜了源氏家主为师,但实际上不过是家主的小姓,所以才能得到家主的精心教导。
晴明对这样的谣言毫无兴趣,在天上飞翔着的凤凰又怎么理会矮树上跳跃着的枭雀?
源赖光本身生得十分好看,那残留着圆滚滚弧度的面庞上镶嵌着一双明亮的双眼,令晴明无端地回忆起了没有月亮的夜晚中那闪烁着的星辰。
而源赖光的身影倒映在晴明湛蓝的眼底,清风吹过摇曳下枝头的樱花,卷起那点点粉色花瓣落在了晴明与源赖光的发上与肩膀上。
樱树下两人对望着,就仿佛画卷一般隽美。
晴明平静地看了源赖光一会,回了一句:“既然如此好奇,何不去问问家主本人?”后,便自顾自地低下了头,继续看起手中用深奥繁复的文字所书写着的卷轴。
他正好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了,但是又舍不得这樱树下暖洋洋的阳光,既然源赖光愿意为他遮阳,晴明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毕竟,有求于晴明的是源赖光才对。
源赖光是特意来找他的,晴明的这间屋子虽然距离家主的主宅十分近,但位置却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十分的偏僻曲折。
通往主宅的人除非是特意前来,不然随意走来的人只会在那九曲十八弯又复杂的木廊中迷失了道路——也因此,一般而言是不会有人闯入晴明的屋子。
“但比起询问会搪塞我的家主,难道不是问你本人更快么?”源赖光脸上挂着的笑容弧度十分适宜,令人感到愉快并且很快放下戒心,与他成为好友。
谁也不知道,在源赖光成为日后那个积威甚重、皱一皱眉都会让不少人心惊胆战的源氏家主前,“温文尔雅”、“随和谦虚”可是时常跟随在源赖光身上的夸奖词。
晴明在心底啧了下舌,意识到不打发走这个小少爷,今日他是别想安心研读卷轴了,于是晴明便站起身,右手结出一个印,让堆在身侧如同小山包一样的卷轴浮空起来,然后随着晴明的指示飞向房间内的书架上。
这一手即便是常年浸淫在阴阳寮中的阴阳师,也只有少数人才能够这般如臂挥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