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荣庆堂里全府有头脸的下人都来贺喜,按礼法该向新举人的嫡母庆贺,可是谁都知道这“母子”二人并不和睦,向王夫人贺喜肯定尴尬,向赵姨娘贺喜必然遭主母的恨,只能暗地里道贺,可是如此大事又不能不贺,所以下人们由管家领着向贾母贾政贺喜。
贾母喜之不胜,命人拿银子厚赏了报录人,见贾政贾赦都已经过来,却不见贾环。
又问小厮:“你们怎么回事,难道没有去那边报喜?”
去报喜的小厮无奈道:“已经到哥儿那里报喜,可是哥儿正忙着打牌打到最要紧处,一时顾不上过来。”
贾政气得骂:“这个臭小子。”
报录人见惯新举人高兴过度失了态,有发疯的有昏厥的,甚至直接中风嗝屁的,却没见过有新举人听到中了还不下牌桌子的,笑道:“老爷不必生气,毕竟新老爷年轻,经的事少,哪里知道那‘几度辛苦磨成鬼,可怜白首为功名’的悲惨,不过这样也好,有些经历丰富的举子考了多年,吃了太多苦,中了之后高兴的发了疯的还有呢。贵府新老爷镇定如山,泰山崩于眼前不变色,着实有大将风度,将来登阁拜相指日可待了。”
众人听这报录人会说话都或真或假笑起来,贾赦更高兴,命人重赏这报录的。
赵姨娘也上前说:“环哥儿做事向来有始有终,绝不半途而废,既然上了牌桌,这一局不到和的时候,他也不会中途停下,平时他的功课做到一半未完,遇上病了或是事忙也是不肯做到半截就扔下的。”
贾政被她和报录人这么说着,也顾不得生气,反而欢喜起来,道:“正是他这样有始有终的心劲才高中呢,只是那帮死丫头没眼色,瞧主子要哪张牌赶紧放嘛。”
众人听了直偷笑,也不敢说什么。
这边东小院里,紫晶在贾环身后倒茶,看他少张四饼五条,打了个手势,上家的蕙儿会意,放五条出来让他吃了,对家苹儿放了四饼,和了。赶紧扔下牌桌,簇拥着新贵人到贾母那边来。
莲儿伶俐,赶在前面,扯开嗓子喊:“新老爷来了。”
报喜人赶紧朝出声的方向跪下,口中齐喊:“恭喜新老爷,贺喜新老爷。”
只有中举的读书人才有资格称老爷,不论年纪大小,贾环头一回听人叫自己老爷只觉得好笑,并无激动之态,只是淡然点点头:“同喜。”
贾府众人和报录人看了,心里暗自佩服,瞧见没有,这位才是真淡定真气度呢。
贾环这么淡定,一是经过层层考试,对自己和其它学子的水平有个谱。二是确如那报录人说,他年纪轻吃苦少,没有那种久经磨难的经历,所以不象别人那样激动。
真正激动失态的是贾政,他在工部员外郎任上多年,其中辛酸真是一言难尽,同事应酬时要摆出身摆资历,无不是参加过殿试的两榜进士,而他啥也不是,顶个皇帝小老婆的爹的名义,自己都不好意思,官衔牌也摆不出可供炫耀的东西。所以他一心盼着家里出个科举正途出身的子弟,偏贾敬中了进士后抛下家业炼丹去了,宁府没了管束闹得翻天覆地不成体统。贾珠进了学却早早死了,一个宝玉天资聪明,又不肯走仕途,平日里管一管就有贾母拦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