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从低端往上吹的风里像下看去,他所有的头发被吹得后仰,他在这强烈的冷风里甚至有点张不开眼睛,他凝神看了一眼往上飞驰的轰焦冻,他从冰山上往下跳的时候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一片空白,只能看到轰焦冻不停靠近自己的脸——

风擦过他什么都听不到的耳际,绿谷在不停下坠的时候,想起了那个在光屏里灯光下,站在自己母亲旁边,一脸雀跃的孩子拉着轰冷的衣角参加一个访问节目,他刚刚成为众所瞩目的天之骄子,旁边的主持人对这个还没满六岁的孩子露出畸形的,崇拜的微笑,鞠躬般地弯曲着自己的身体:

”小轰焦冻先生,您刚刚刷新了拥有π的同年龄段的孩子的记录,你能给我们展示怎么使用它吗?”

小轰焦冻疑惑地看着自己稚嫩的指尖里涌动出来的金属,他的脸上有种孩童特有的天真,轰冷低头抚摸他的头,梳理他柔软的头发,眼神是无以伦比的复杂,她本应该按照台本引导自己的孩子做出表演性的举动,但是她只是颤抖地抚摸着轰焦冻头,什么都不说,沉默成了一座僵硬的雕像,而轰焦冻迷茫地看着主持人,对他无师自通地展示着自己手里骤然升起的冰于火:

“是这个吗?”

轰冷停下了自己抚摸的手,她似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轰焦冻手上截然不同的两种物质,像是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而主持人欣喜若狂地点头道:

“是的!!!是的!!就是这个!!!您是第一次使用吗???您真是个天才!!!”

轰焦冻仰头疑惑地看着自己不停后退的母亲,她的衣角从他手里滑落,轰焦冻似乎有些无措地望着自己神色仓惶的母亲,他并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可饶如的罪行,他本来是想让妈妈看看自己似乎很了不起的本领,他歪着头呆呆地扯住自己的衣摆,轻轻地呼唤她:

“妈妈?”

绿谷想,轰焦冻明明一直,一直都在露出那种眼神,那种无声地呼喊着,像是灵魂被关在用π做的白色高塔之上的冷戾又孤独的眼神,他明明就在攻击着所有企图靠近这个塔的人,但是他自己也被关押在里面一步都走不出来,痛苦又冰冷地度过忏悔罪行的日日夜夜——

——而我想推开这个门。

绿谷猛然睁开眼睛,轰焦冻已经突破到了他的面前,绿谷的世界里是一片没有回音的寂静,他什么都听不到,他嘴上死死咬住那支抑制剂,轰焦冻看见了嘴里含的东西后瞳孔一缩,突然反应过来了这家伙居然一直都没有用这支随身携带的最后一支抑制剂,在轰焦冻出神的这一瞬间,绿谷的背后探出摇摆不定的金属触手,似乎主人的精神力也到了极限地颤抖着,金属触手将绿谷和轰焦冻干脆利落地缠绕捆成一圈,在空中迅速向下坠落下去,绿谷咬着抑制剂在轰焦冻的颈窝旁撞了一下,弹开了抑制剂上的保护罩,绿谷摆头在轰焦冻的闷哼声里把针管插入了进去,冰蓝色的液体顺着血液弥漫到四肢百骸。

绿谷张口松开嘴里已经空掉的针管,他的目光涣散成一片绿色的雾气,他贴在怔怔的轰焦冻耳边,艰涩又沙哑地说道:

“——要是你可以,和那些拥有π的人,一样快乐就好了。”

他露出一个疲惫又灿烂带着泪意的微笑:

“——去成为那些没有π的人的曙光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你要快点开心——”

——起来啊,要不然,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成为你的曙光了——看起来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