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冷笑道:“行了,这些个话都收了罢。当初你们要接了二丫头出去,说是给她看好了人家。如今这些日子过去了,娘娘省亲都完事儿了,可有个准信儿么?迎丫头多大了?只比宝丫头小几个月罢?她这做姐姐的没个说法,底下三丫头四丫头又如何?你们当父母的不上心,又不愿意把孩子放在我这里,难道就这么不闻不问的,误了迎丫头一辈子不成?”
这话说的诛心,邢夫人忙站起来听着,一声儿不敢回。王夫人先还有些幸灾乐祸,听到后来又觉得贾母这话连自己和妹妹都捎上了,心里虽是大怒,却也只得听着。
薛姨妈颇为尴尬,心里满不是滋味。本来宝钗如今就是她一块儿心病。人家的姑娘都是十三四岁就已经看好了人家定了亲,待到及笄之年也就出了门子了。可宝钗今年都十七岁出头了,这亲事还没落定。先前姐姐跟自己个儿商量的虽好,却是苦于没有什么凭证的。姐姐虽不至于反口不认,奈何还有老太太在。她不发话,只怕那二老爷也不会愿意。姐姐先前跟自己这里拿银子建园子,说的好听,将来是要让宫里的娘娘做主的,叫自己只管安心。可省亲时候娘娘虽然好生夸了宝钗一通,下文却是没有。究竟怎样,自己明里暗里地问了姐姐两回,都说还不急。
不急?薛姨妈心里有些狐疑,如何能不急?宝玉是个爷们自然不急,宝钗却是等不得了!再等,等到何年何月?
薛姨妈也怕这事儿不靠谱,谁承想三月里头娘娘又有了旨意出来,叫如今荣府的几个姑娘都住到省亲别墅里去,便是宝玉也搬了进去。又亲自指了怡红院与宝玉住,又指了园子里第二大的一处地方蘅芜苑与宝钗住。迎春姐妹三个倒是随个人意思自己去挑的。
这个意思,却是明显了。薛姨妈这才放下了一颗心。
不过到底话还没有说开,那老太太也就装傻充愣,不理会这个茬儿。
薛姨妈听了贾母话,心里暗恨——这个老太太,明着是教训大儿媳妇,暗着就不就是在嘲讽自己么?几个丫头里,宝钗才是最大的呢。
贾母发作了一通,见两个儿媳妇都站在那里躬身聆听,不管心里如何,面儿上是过得去的。当下也不好再说,只摆手做疲惫状:“我也是瞎操心。你们做老子娘的好歹心疼心疼孩子,别只顾着自己玩乐,误了几个丫头。”
鸳鸯见她面上神色,忙递上了一盏温茶。贾母接过来喝了,将手中茶盏交给鸳鸯,才又转头对薛姨妈道:“姨太太别笑话,我如今老了,什么都经历过了。吃的玩的,不说样样见识到了,也有十之八九。可怜二丫头几个,都还是花朵儿似的女孩儿。若是这终身大事没有着落,我便是去见了国公爷,也是没脸的。”说着又叫鸳鸯掌灯。
薛姨妈面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半晌才道:“其实叫我说,老太太您多虑了。大太太和姐姐哪里就不疼闺女呢?自然都在留意着。就是因为疼爱,这才得经心些不是?况且,这些还有宫里娘娘呢。娘娘说句话,什么样的人家找不到?”
贾母点点头,笑了,只是垂下的眼皮略松弛了些,掩住了眼中的冷意。
却说宝玉出了贾母的院子,抬眼看看前头,李纨带着迎春几个都走远了。便也不去追,只恹恹地跟在后边。进了大观园时候天已经擦黑儿,宝玉忽又转了个弯儿,只往自己住的怡红院去了。袭人秋纹两个面面相觑,也不敢问,忙跟上去了。
一时进了院子,里边晴雯几个丫头正在那里掰着点心喂鸟玩儿。见了宝玉回来,都笑着过去,唯有晴雯不动,手里的碎点心一块儿一块儿扔出去,看那地上的几只鸟雀争抢。
宝玉心里不大好受,也不理她们,只自己进了屋子去歪着。
麝月瞧着不大对劲,悄声问袭人:“这是怎么了?”手指了指屋子。